“事實上她是一位,表面上兇巴巴其實是個紙老虎的有點可愛的……”晏若愚微妙地停頓了一下,“老太太。”
“老太太!”
“啊對,她馬上就要四十歲了。”晏若愚取下一件水煙色的鬥篷,“沒錯。”
“四十歲……你這是人身攻擊,”圓子內心是崩潰的,“若愚你怎麼也這樣了啊。”
“畢竟她是我們的老佛爺,”晏若愚輕嘆一聲,“老太太哪裡是人身攻擊,明明就是尊稱啊。”想起師父那個易燃易爆的脾氣,晏若愚略頭疼,“走了走了。各位……江湖再見,後會有期。”
……你開心就好。
師父這一年多一直在本縣的一個小村莊裡,隱姓埋名。可既然師父還不到四十歲,那這樣靜養著也太奇怪了。堂堂一代舞蹈宗師、“漢宮姬”一門宮主姜祈,這一副歸隱山林的樣子,到底是怎麼個意思?
這年頭走舞蹈這條路的,最好是待在帝都那一畝三分地裡,一場一場的排演出。姜祈是宗師、是大家,不缺錢不缺名,但門下弟子、門徒、學生,總要把名氣打出去的。姜祈門下收男女弟子各十位,以後要承漢宮姬衣缽的——現在只收齊了十男九女,晏若愚正是女弟子第三,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碰上個靈氣的小姑娘收了關門;漢宮姬學生無數,從幼兒到成人不等,也就是個逼格比較高的舞蹈培訓機構,平時都是晏若愚的師兄師姐帶著。
姜祈前十來年就不怎麼在帝都待,漢宮姬是她丈夫一手打理,她則將全國各地走遍——搞藝術的嘛,都有“採風”一說,一走就是半年八個月的,有時候獨自一人,有時候挑幾個徒弟領上,但卻從來沒有現在這樣,在一個地方靜靜歇著。
說起來,雖然說現在義務教育普及了,大多數人的第一選擇也是上學,但各地的舞蹈培訓班貌似都有送學生去藝術團的習慣,練得好的十二三歲就被送到藝術團或者藝校去,十四五歲就參加藝考上大學或者工作了。姜祈門下這些徒弟自然用不著進什麼藝術團,跟著師父就有工作有演出……晏若愚大概是為數不多參加普通高考的。
也是,晏若愚志不在此,幹嘛要藝考呢。倒是師父,收徒一看悟性二看天分三看決心四看苦功,怎麼就收了她這個“沒緣分”的?
晏若愚來回倒了幾次車,算是到了師父住的那個莊子。很普通的北方院落,成“回”字形,外面一圈叫做“場”,佔地面積大,夏天時農家常用來脫麥粒兒打玉米的地方,平時便養些家禽家畜的,看家之犬也必不可少。師父來此是靜養,也不是討生活的,所以這些一應俱無——若真養了狗,只怕還是寵物狗,大約也不會用來看門。裡面便是“院”,晏若愚走到大門前頓了頓,想聽聽對面上房裡的動靜。
“你長本事了!還自個兒跑回來?公司沒把你年終獎扣光你無所畏懼是吧!”
“……”果然吧,不知道收拾哪個呢,還是先躲躲。
晏若愚悄沒聲兒地出來,順著土路往上走。她記得前面兩百米的地方就是老院兒,聽說土坯房倒了,那院子現在空著,草能沒膝,不知道人還能不能進的去。
這不去可好,一去倒是發現了什麼不尋常。
草其實並沒有多高,也不知是不是師父閑著鋤了。但是院子裡停著輛車——法拉利!帝都的車牌!
……這是什麼大神人物啊。
師父的丈夫——師兄師姐們一般都叫他“叔父”,背地裡叫“師娘”或者“駙馬”——鐘愛林肯城市,不可能開這車。至於剩下的師兄師姐……畢竟都是二十出頭沒闖出名號來呢,在帝都混生計的誰開得起這?
再聽聽師父剛才訓人那個語氣,妥妥的自家人啊!
正想著,冷不丁被人輕拍了一下。
晏若愚回頭,目光與那人對上。
那雙眼……略有點下垂的眼尾看起來無辜而單純,睫毛卻帶著點媚意微微上翹,眼周呈淡淡的肉粉色,濃密的睫毛惹得眼中那清澈的一汪水泛起漣漪,氤氳著一點水汽像自帶淚光。
美的驚心動魄。
“這雙眼很適合哭一哭的,”晏若愚心想,睫毛濕漉漉的三五根粘在一起,眼神裡透出的一點決絕的哀慟會顯出那麼幾分悲天憫人的意思來……晏若愚光想想都禁不住一顫,帶著禁慾味道的清澈無邪,那才真是天下無雙的極品。
……晏若愚,你的節操碎一地了好嗎。
他身側還站著兩個彪形大漢——其實那兩個男人並不是很“彪”,實在是這個男生屬於清瘦型的,窄腰長腿,條子比較好,對比太明顯。
晏若愚側開身子讓他們開車門,也沒覺得那男生不說話沒禮貌。男生坐進副駕駛,搖下車窗,對她揮了揮手。
眉眼彎彎,他在笑。
應該是一個很溫暖的笑容吧,晏若愚也沖他揮揮手,“路上小心車,這邊風沙大。”
桃花眼眯成了一條縫。
晏若愚往師父那兒走,也覺得好笑,那些私生飯們扒在酒店門口守上幾天幾夜也見不著人,倒被她撞上了。
……圓子真是預言帝。
直到這一刻晏若愚才突然發現,這麼多年常望宇的每一首歌她都單曲迴圈,也不是不知道常望宇顏飯跟歌迷分庭抗禮——常望宇好看歸好看,只是她從來沒具體觀察過這個人的長相。
常望宇身為華語歌壇年少成名的九五後天王,填詞作曲都是獨立完成,又長著張撕漫男的臉,熱度比那幾個“頂級流量”還高——畢竟常望宇是實力派不是流量——晏若愚愛透了他的歌,卻連他生日都不瞭解。
她只是喜歡常望宇的音色而已。空靈、神秘,能輕而易舉把人浸泡在悲傷裡,也能輕而易舉讓人從悲傷中離去。
無論有多少人沉迷於那種低沉而磁性或者溫潤清亮的男聲,她還是隻對空靈的音色情有獨鐘。
她大概永遠也忘不了八歲時在藏區偶遇的那個男孩子了。他叫阿澈。雖然她再也沒有見過他,也不知道他現在身在何方。其實算算年齡,應該也上大學了。
他的嗓音和眼神,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實在是幹淨的讓人舒服。
阿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