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不發,走到她面前執了她的手檢視傷勢。白皙的掌心裡,些許淺淺的擦傷,殷紅的血跡從傷口裡透了出來。
“疼嗎?”他輕聲問。
“疼呀。很疼很疼。”錦覓軟糯,有些撒嬌的意味。
旭鳳知曉她這話實乃誇大,本想說“不過是擦破些皮”,張嘴卻成了:“是我手重了。”
一手看完,又執起另一手檢視,同樣是些許的擦傷,那傷口間,一顆鮮紅的硃砂痣,正閃著瑩瑩光芒。
“這個痣,是在遇到蝠妖之後有的。正是因為它,我才能認出你來。”
旭鳳一愣,心嘆:果真是一切自有定數。
他此番來這,其實並非為了見她。今日收到魔使傳信,說魔界有一萬年蝠妖,百年前作惡多端壞了魔尊鎏英定下的規矩,被關在那八寒地獄,幾日前趁獄中看守更替之時尋了空子,打傷魔守逃了出來,魔守追尋其妖氣而來,發現那蝠妖藏匿在玉泉山中,只那妖物道行高深,魔守恐怕不敵,便報告魔尊請求處置。鎏英這些年與旭鳳時有通訊,知玉泉山便在那歙縣,亦擔心錦覓仙身會將那蝠妖引去陷入險境,遂一路增派魔守追查,一路派魔使專程前來送信告知。
旭鳳得了訊息,即刻趕往歙縣玉泉山,卻並未尋到蝠妖氣息,喚來山間妖精一問才知,那老妖來時身上有傷,須靠活人鮮血將養,只這玉泉山人跡罕至,現在恐怕已經下山去尋獵物了。
當他到縣城時,恰好碰上那乞巧燈會,人聲鼎沸熱鬧非凡,便化了凡人身份查探那妖物蹤跡,怎料欲將羅帕送予他的女子絡繹不絕不勝其煩,遂信手變了張面具戴上,方才清淨不少。一轉眼,便見到了那女扮男裝的錦覓。
時隔七年再見錦覓,她已不是小孩模樣,那絕色之資,已出落得與當年的葡萄一般無二,行走說話間與棲梧宮書童錦覓一般活潑純真,如今回想起來,那些時日實為錦覓最無憂無慮的歲月。他一時間百感交集,過往種種浮於心間,只想跟著她,看著她,不知不覺竟將此行目的忘了個幹淨。
本是不欲讓她發現自己,奈何卻是一再出手,實乃心之所至,意之使然。
她被團團圍住無法脫身,他便施法變了那煙火助她;她縱身跳河,他亦跟著跳下護她;將她扔進河裡,又見不得她一副傷心窘迫的模樣,遂喚了雨來驅散人群將她帶離。
最令他意外的當屬這顆硃砂痣了——他一見便知,此乃他的眼淚所化,與他靈力有所感應,但這顏色已然淡去,想來不日便會自行消失。鳳凰之淚滴於凡人之身才會化作此痣,與仙家並無此說。所以,這痣當是七年前錦覓性命攸關之時他留下的。
他一邊檢視錦覓手掌傷勢,一邊暗自探了她仙元,欣喜地發現她仙元已然穩固,仙身自是已重修無疑,雖靈力微弱,但好歹性命無憂,不必擔心魂飛魄散。
鬥姆元君的話尚在耳邊。
待她重修仙身之時,便是你們重遇之時。
若非他在錦覓掌心裡留下這淚,她也不能感知他的到來,若他晚些到歙縣,那硃砂痣便會消失殆盡,她便尋不到他。
所以,一切自有定數。
雖然她尚未記起前塵往事,但他已心滿意足,感激萬分。
旭鳳心中百轉千回,感慨萬千,錦覓是一概不知的。
她只見旭鳳望著她手心便巋然不動,不言不語,一雙鳳眼時而驚喜,時而飽含熱淚,倒令她摸不著頭腦。不過,這倒是個拿掉他面具好時機。
錦覓打定主意,悄然動手,眼看便要得手,卻聽見旭鳳涼涼道:“你若摘了這面具,便要負責。”
錦覓一驚,道:“負責什麼?”
“負責……”他抬起頭,一雙攝人心魄的眼直直看著錦覓,教她一陣心如擂鼓,“負責當我的書童,每日幫我裁紙研墨,跟我修習道法。如何?”
錦覓一聽,心中竟有些失望,無力道:“當書童而已,用得著說得那麼嚴肅嗎?”轉念一想,又問:“你不是魔嗎?為何要修習道法?”
旭鳳心道:自然是為了讓你增長靈力。
他一派正經地答:“天下萬物,皆出一脈,魔道仙道,其根本其實相同,修仙道即是修魔道,修魔道即是修仙道,關鍵在於修行之人,心向仙,還是向魔。”
錦覓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亦察覺不出有何不對,一口答應:“這有何問題!你這書童,我當定了!”便又要去掀他面具,卻又被他擋住。
“要當我的書童,你還需答應一件事。”
“何事?”
旭鳳的眼裡倏地冒出一股怒火,正色道:“從今往後,無論所為何事,都不能再拿性命當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