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門前大紅燈籠高高掛起,照亮那一條回程的路。
沈容染繞過月下的紅梅樹,踏著白雪走回了帝忱身邊。
閻王說,帝君要以身殉蒼山之境,自知時日無多,請他點一盞魂燈,屆時吸引一縷殘魂轉為人魂,日後送入輪回。怕姑娘不願相伴,便瞞著為姑娘點了一盞。
“他準備什麼時候去......蒼山。”
“三日後。”
那段對話又在耳邊響起,三日,她撐得過的。
屋中,帝忱還倒在桌上昏睡,沈容染走到他身邊,環住他的腰,借他的體溫暖一暖自己寒夜踏雪而來的冰寒。
“你要是一早說要我隨你走,我肯定是願的。”沈容染貼在他背上,喃喃說,“我一生所求,不過與你長相廝守。”可惜,晚了。
“先生,拜年的鄰裡都快來了,你還不起身嗎?”沈容染坐在床邊,伸手捏住帝忱的鼻子。
帝忱睜眼看她,眼裡是濃濃的寵溺。“起了。”
“老爺夫人新年好。”
“新年好。”小鎮風俗,大年初一,鄰裡串門,不帶年禮,不封紅包,就坐著說說話。
他們兩邊院子的鄰裡似乎約好著一起來了,丫鬟捧茶奉上,夫人們坐在院中聊天。
帝忱和一個男子在一旁下棋,另一個在旁邊靜靜旁觀。
“沅湘姨姨,同居長幹裡的後一句是什麼?”一個男孩兒紅著臉來她身邊問道。
“柔兒說答出來了她就和我玩。”
旁邊兩位夫人失笑,沈容染笑著揉了揉男孩兒的頭。“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
話音未落,沈容染就看到帝忱抬頭看了自己一眼,眸中寵溺無邊,還有一種別樣的情緒,以前她不懂,如今懂了,那是期盼。
他在期盼與她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盼她十四為君婦,婦羞顏未嘗開。
大年初二,是妻子拖家帶口回孃家拜年的日子。
兩人無事,沈容染便央著帝忱用白雪給她煮茶。
帝忱取了一件白色的厚鬥篷替她披好,沈容染在書房隨手抽了一本書坐在帝忱對面。
“聽聞先生博學強記,滿腹經綸,我今日便考考您?”沈容染將書放在腿上,隨手翻開一頁笑著說。
“不過是閑來無事,讀的書多了些罷了,娘子願意,便問吧?”
沈容染捏著書頁一角的手一顫生生扯下那個小角。
沈容染笑著攤開手心,任那一角飄遠。“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在此書何頁?何行?”
“第五頁,二十一行。”
沈容染隨手翻了,又問道:“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還沒唸完便被帝忱截住了話頭。
“笑見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第九十九頁,九行。”帝忱笑著問她要彩頭,沈容染應下了不少不公平條約,可著勁地考他,一本書換一本書,最後將那話本子朝雪地上一丟,氣鼓鼓地責問道:“先生可是耍賴了?不然為何連這話本子的話都知道?這可是我的話本。”
帝忱看著女子氣惱的模樣大笑,手中清茶灑出幾滴沾濕了衣襟。“耍賴的是你吧?故意拿著你看的話本來考我,還不許我偷偷看過嗎?”
沈容染臉微紅,撿起埋在雪裡的話本要往屋中走,帝忱一把拉住她帶到自己懷中,在她吻上輕啄一下,低低的笑聲鑽進沈容染耳朵。“娘子別忘了你輸給我的彩頭。”
沈容染的臉越發紅了,舉起手裡的書就要打他。帝忱抓住她的手,深深看著她。兩廂對望,熱氣撲面。
帝忱將女子打橫抱起走進房中。窗外寒梅傲雪吐蕊,落了一地的春色。
沈容染醒來,身側尚有餘溫,那人卻是已經不在房中了,外頭天色朦朧,他應該已經在蒼山之境了吧。
沈容染穿好衣裳,坐在銅鏡前慢慢地挽好了發髻。
她走後,與其讓他守著紫宸宮過著滄海桑田的虛無歲月,不如讓他入那輪回,去人間看看萬世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