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前往東方的劍士路過時,看到的是毀滅的跡象。王庭淪陷了;都護府淪陷了;當地平民哭號著,帝國計程車兵倒於路邊奄奄一息,他們都認為對方才是背叛者。
冷漠的劍士沒興趣瞭解誰對誰錯,但魔道的泛濫令他厭惡,讓他想起晝夜折磨他的噩夢。於是所有人逃離淪陷的城市時,他逆行步入災厄深處。成群結隊的魔物自劍下哀嚎著倒下,可危險的氣息越來越濃烈:他想,有個家夥,非常擅長魔道的家夥,在窺視著。他要找出他,他有著這樣的自信和驕傲。
隨之四周變化為熟悉的景象:他的過去,他的宿命,他的噩夢,他的每一次戰鬥,那幕後邪惡的家夥無法正面與劍士對抗,就要使用幻術令他自絕於痛苦和絕望。這是魔道之刃與魔道之法的對決。他揮出了劍!劍光帶著力量和意志斬破邪惡的迷霧,有什麼東西發出慘叫和怒吼。
幻術消散了。廢墟中,劍士立刻明白為何那家夥死命阻止他:小小的少年,恐懼哭泣的魔種混血少年全身籠罩在刻印的法陣中,會被用來作為祭品喚醒某種強大的東西。
“哥哥。”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喊著。“哥哥。”記憶中刻意想要忘掉的聲音,同樣呢喃“哥哥。”“哥哥。”劍士的記憶飄渺到很久以前,為強盜挾持的女孩伸手向他求援。“哥哥。”“哥哥。”
冰封的心瞬間瓦解。飽吸生命的恐怖魔物沒有抓住它渴求的最後被拋往遠處。反倒是踏進法陣的劍士自己遭迷霧拖入黑暗。然後,某種有生命的物體掙紮著,牢牢包裹他,欲將他吞噬。
“哥哥。”“哥哥。”“哥哥。”
啜泣的聲音越來越遠,卻清晰入心。身體被撕裂,意志越發清醒。瀕臨死亡的劍士嘴角泛起冷笑,這邪惡的生物似乎不清楚,自己才是他們中間更可怕,更恐怖的那個。
他再次揮劍。
穿過大漠的風吹動著高揚的旗幟,鳳鳥的圖案鮮明如火。它傲然的矗立著,縱使經過七日七夜不斷的戰鬥,宣示著長城一角始終難攻不破。
第八天,圍困這堡壘的魔種騷動起來,那與他們作對的緋紅身影,從它們的來路發起了攻擊。最終的戰鬥從夜晚持續到黎明,數量懸殊的雙方始終無法取得決定性勝利:直到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旁若無物,搖搖晃晃走進傷痕累累的戰場。
緋紅的巡守者自戰場中間撿到了異鄉劍士。有生命的魔鎧在她眼前快速退卻,露出蒼白的面龐和傷痕累累的身軀,手裡緊緊抓著一把劍。周圍是堆砌如山的魔種屍體。
“從哪裡來?”也不知道他能否聽懂。
“忘記了。”拙劣的通用語回應。
“名字呢?”
“忘……”
“鎧。”女性將領利落的打斷他。“就叫你鎧吧。快起來,別裝死。”
異鄉人露出無奈的苦笑。
緋紅的身影頭也不回。“你很強,我們需要你這樣的人。留下來吧。也許會後悔。反正你什麼都忘了,後悔也無所謂吧。”
突然被取名為鎧的劍士望著手裡的劍。劍上的斑斑點點,讓他想起絕境中的沙地,生長的花。
鎧嗎?似乎不錯。忘掉銳利的、只會傷人的劍,從此以守護的鎧之名存在。
他撐起身體,慢慢跟了上去。
前方,是延綿到天盡頭的長城。
以絕望揮劍,著逝者為鎧
百裡守約
“會照顧好母親和弟弟的。”
父親奄奄一息倒在長城之下時,少年渾身顫抖著接過那杆槍。
“會一直、一直守護弟弟的。”
母親臨終前竭盡全力將兩個兒子的手交握在一起,少年堅定做出男子漢的承諾。
無父無母的兩個孩子,就這樣頑強生活在長城之畔的鎮子上。少年帶著弟弟,以作零工為生。關市開啟是人們最快活的日子,四面八方的商人和貨物彙集著。少年穿梭其中,眼明手快,笑臉迎人,商人們也樂意關照他,慷慨給出更多賞金。閑暇時候,哥哥會將弟弟寄託到好心鄰家,隻身外出狩獵。他熟悉遠近所有水草豐茂之地,無論野羚抑或大雁,最終都變成獵物滿載而歸。
唯一讓人煩惱的,大概是如何教導弟弟這件事了。少年會很認真聽鄰居阿媽傳授教育三個孫子的心得,會努力鑽研廚藝好讓挑食的弟弟不耽誤長身體,會親手為弟弟雕刻木人和玩偶,甚至挑戰起縫製衣物這樣比射中一百米外獵物還要高難度的技能。
可臉蛋圓圓的,失去父母卻被哥哥照顧得很好的弟弟,漸漸成長為心靈敏感又膽小的孩子,怕驚雷,怕嘲笑,怕跟陌生人說話,甚至不敢告訴哥哥,孩子們之間也會排斥和挑釁魔種混血。少年初次外出狩獵歸來的那天,年幼的弟弟可憐兮兮坐在家的門檻上,兩眼腫如桃子般。
“玄策,我回來了。今晚有大餐咯。”
男孩並沒有如預想撲到懷裡,反倒猛地朝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