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策!”
路上的人紛紛回頭,驚訝望著邁起小短腿跑得飛快的男孩和跟在後面高聲呼喚的少年穿過半個鎮子。
男孩子一頭撲到長滿蒿草的土堆上。那是父母安睡的地方。
“連哥哥也丟下我了!”他拼盡全部憤怒控訴著,反倒顯得那樣可憐。
“不會的!”少年輕輕蹲在弟弟面前,摸著他的頭:“哥哥沒有丟下你,永遠不會丟下你。我們約定。”
“拉鈎,約定。”
為向弟弟賠禮道歉,飽餐後的夜幕下,哥哥雕刻起小木片,靈巧的手下很快出現雛形。
“這是大雁。大雁秋去春回,是再遠也會回家的動物。”
“這是愛哭的玄策。”腫眼睛的小孩形象活靈活現。
“這是哥哥。”玄策也拿出自己的作品,隱約有雙手雙腳的木人。
精緻的小人和粗糙的小人放在一起,好像手牽著手。
“拉鈎,約定。兄弟,永遠不分離!”
命運終究令人猝不及防。次年春天,四面八方的商旅們聚集於關市的日子,來歷不明的馬賊隊伍,非人的馬賊隊伍突襲了人群,集市瞬時陷入火海。最初的混亂過去,但凡有點氣力的鄉親紛紛彙聚起來,他們要協助守衛軍關上那扇大門,他們要守住家鄉。
少年猶豫著。他應該加入,可弟弟該怎麼辦。
“你,去吧。”玄策站在比自己還高的水缸裡,明明尾巴害怕得搖來搖去,包著淚水的眼巴巴看著哥哥。“玄策會乖乖的,玄策在家等你。誰叫都不出來。”
“嗯,就這麼約定。”少年想了想,又囑咐:“別怕。”
“不怕,一點都不怕。”
如雨的飛箭下,他和同伴們死命撐著城門的支柱。他們關上大門,將賊人的隊伍一分為二,守衛軍追捕著城內的賊子,鄉民們的任務就是守住這扇大門。守住城門,就守住了弟弟。而他唯一的願望正是守護住弟弟。
可當四周安靜下來,殘垣斷壁的家中卻找不到弟弟的身影。鄰居七嘴八舌述說著,拼湊出前因後果……走投無路的賊人們劫持無力反抗的老弱們,作為逃離的砝碼。本來躲在水缸中的玄策,沖了上去……
院落的一角,碎裂的小木人靜靜躺著。玄策那時候該多麼恐懼呀,但自己沒有遵守住約定。
不久,長城守衛軍中多出一個安靜的身影,他的射擊技術精妙無比,深諳戈壁上的生存與廚技之道。令上司頭疼的卻是他對任務太過積極。他總朝更遠的地方搜尋,越來越遠。他堅信弟弟在某個地方等待著他,他也會在家鄉迎接著弟弟的歸來。
為了提醒自己,他改名守約。
守約,言出必果。
“今天的長城也很和平。”
百裡玄策
玄策不會忘記那個日子:來歷不明的馬賊沖破邊關的城鎮,然而齊心協力的守衛軍和民眾守住城門。率先進入城鎮的馬賊走投無路,挾持了無力反抗的老弱們作為逃離的砝碼。
那時候自己多麼害怕啊。可哭喊聲刺痛小小男子漢的心靈,他推倒藏身的水缸,沖了出去。
之後的記憶已不太清晰……那些不是普通的馬賊……他們最後都死於首領之手……哥哥沒有趕到,誰也沒有趕到。他被首領選中,作為祭品去喚醒某種強大的東西。所有人四散逃竄,在絕望和恐懼中,少年眼睜睜看著無名劍士代替自己捲入邪惡迷霧。
直到周圍一切歸於寂靜,圓月安靜照耀著亙古不變的戈壁,那個男人帶走了他。
好些年來,他和自己單方面稱之為師父的這個人,生存於幾近幹涸的月眼海旁。經年累月的殘忍訓練使他成長為出色的暗夜行走者,可稱得上夥伴的僅有手中的飛鐮。
師父蟄伏著,自過去部下手中取得情報,時不時消失又歸來。他不信任任何人,永遠獨自行動。如此風格影響下,這個遊蕩在戈壁的小瘋子也慣於以一己之身“惹是生非”。
自災厄之後倖存的人們零星聚居,竭力在殘酷環境和魔種的威脅下謀取生存。自然,有人的地方,總不會缺少各種欺壓和爭鬥。
這個小瘋子就是法外之地不公的剋星。他起初僅僅挑戰強於己身的魔種,很快便學會了穿梭於戈壁綠洲之間,去嘲弄、對抗依仗力量玩弄他人命運的混蛋:劫掠的馬賊、橫行霸道的遊民首領、絲綢之路的生財者以及試圖佔地為王的跳梁小醜們。這種瘋狂的樂趣使他得以宣洩痛苦,去報複舊日悲劇的製造者。
……直到遇上那強大的對手。
她的武技足夠強大,雕刻瓣鱗花的大劍刀鋒綻放,令魔種潰散;她的意志足夠強大,玄策竟然産生面對嚴格家長般的心理壓力;這就是長城守衛軍嗎?她如何能做到毫不在意背負的汙名,單刀直入剝開玄策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