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此我嘆道:“只是不懂,寧採臣尋去那荒郊野嶺處的廢棄寺院何幹?”
“暫且不必多慮,”蒲先生詭秘一笑,繼而道,“深更半夜,寧採臣在寺中苦苦等候之際,忽見一美若天仙的女子前來投奔,開口相請共度良宵,此事,豈不頗為蹊蹺?”
“不錯。”我應聲答道。
“彼時聶小倩與寧採臣親近,當是身負任務而去。”蒲先生堅定道。
“什麼任務?”我脫口相問。
“正如聶小倩所言,是為取寧採臣性命而去。”蒲先生坦然道。
聽聞此言,我登時瞠目結舌,道:“怎,怎會!”
“不止於此,聶小倩此舉,當正是受婦人與姥姥指使。”話畢蒲先生略加停頓,又道,“但天算不如人算,聶小倩此行,卻因寧採臣之剛直自重失敗而返。見一計不成,姥姥與婦人豈肯善罷甘休?飛、弟妹,可曾記得次日一早,寺中生了什麼變故?”
“是蘭溪書生主僕二人造訪荒寺。”玲應聲答道。
“正是,”蒲先生道,“你二人且想,北郊荒寺匿在山林之中,若非刻意尋找,恐怕極難尋得。不止於此,正在聶小倩刺殺寧採臣失手的節骨眼上,有一大戶人家之子弟即刻尋來寺中投宿,豈不極為蹊蹺?”
我聞言大驚失色,結巴道:“莫非,莫非是……”
蒲先生頷首道:“此二人,非前來趕考的書生主僕。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此二人忽然前來之目的,正是為取寧採臣性命!”言罷,蒲先生意猶未盡,繼而啟發道,“飛、弟妹,你二人且想,姥姥與婦人所遣頭陣一經失手,翌日一早,次陣的書生主僕二人便緊隨其後殺來寺中出手,此中有何意味?”
我見玲正在垂頭苦思,遂回身與她一笑,道:“當是姥姥、婦人、書生主僕,此四人當是同一夥人才是。”
玲聞言恍然大悟,道:“相公說得是,相公說得是!此四人當是一早謀劃妥當:若姥姥與婦人所行之美人計失手,其餘兩人立刻扮作應考之學子混入寺中,伺機出手取寧採臣性命。”
蒲先生聽此言大笑,道:“弟妹果真聰慧!既認定此四人為同謀,飛、弟妹,你二人且想此四人年歲若何?”
我應聲道:“姥姥與婦人自不在話下;至於書生主僕,依寧採臣所言,當是一位年紀輕輕的少爺,與一位已至中年的僕從。”
蒲先生道:“好,現有一老嫗、一中年婦人、一中年男子、一青年狼狽為奸,不知你二人可能窺見其中玄機?”
我驚道:“莫非是一家人?!”
蒲先生聞言大笑,道:“正是!飛,你已得此中要領。”
我大驚不已,早被唬得呆若木雞,卻聽玲問道:“敢問蒲先生,此四人是什麼來歷?又出於何故加害寧採臣進士?”
“弟妹,你且想寧採臣與聶小倩二人煞費苦心偽造說辭與我等告知,引我等步步深入,進而尋得寧採臣與聶小倩兩家人之血海深仇,是為何故?弟妹,你且想來十三年前之事:
三月二十八日,南宮赤大鬧公堂,為衙役驅趕。
四月四日,南宮赤遭其妻殺害,葬身火海;其妻、子、岳母三人不知所終。
四月七日,寧廣生投毒欲謀害全家,卻只害得寧採臣之妻;寧廣生連夜潛逃,不知去向。
四月一十五日,有一戶中年夫婦攜一老嫗、一青年將戶籍遷至蘭溪落腳。”
待蒲先生言罷,玲早驚得花容失色,結巴道:“莫非,莫非聶小倩之母的姦夫……竟是寧採臣之父寧廣生?!”
蒲先生頷首,言之鑿鑿道:“正是。而在蘭溪無端失蹤的徐陽平,正是如假包換的寧廣生。”
言至此處,我忙插話道:“然此處卻有些蹊蹺:不知寧採臣何故獨往金華北郊荒寺單刀赴會?何況寧廣生與其子寧採臣當是避之唯恐不及,卻怎會自作聰明,反遭殺害?”
蒲先生聞言大笑,道:“此話不假!飛,你且想七年前時,荒寺中各路人馬本當各在何處?”
我應聲道:“寧廣生一家當在蘭溪隱姓埋名經營酒家。聶小倩當身在馨夢閣,一心磨煉畫藝,而寧採臣……”話音未落,我登時恍然大悟,忙與蒲先生換了個眼色。
只見蒲先生與我笑笑,道:“飛,不妨說來聽聽。”
我應聲道:“依趙郎中言外之意,寧採臣彼時正當雲遊江浙一帶尋報妻仇,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