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霞’之名中,有二女在馨夢閣時小名‘燕兒’‘阿霞’,其中又有‘南宮赤’名中‘赤’字,足以表明二女與南宮赤之關聯,以及曾身在北郊荒寺之事。”蒲先生斬釘截鐵道。
我卻皺眉問道:“或只是巧合?若依我見,此言頗有牽強。”
“不假,”蒲先生道,“眼下蘭溪之行,正是為將此事驗個分明。只是話雖如此,我狐鬼居士卻早有十二成之把握。”
“何以如此?”我笑道。
“此為寧採臣與聶小倩二人所出此題之規則,”蒲先生答道,“飛,且想若非寧採臣仔細將老嫗之裝扮說來,我等又何從確信那老嫗曾身在北郊荒寺?此間‘燕赤霞’三字之名亦是此理,是為引導我等將此謎題破解所取。”
我聞言登時駭然,道:“若當真如此,不知此二人意欲何為?”
蒲先生搖頭道:“此事我也不知。但二人既有此意,我狐鬼居士卻願奉陪到底!”
聽聞此言,我抱拳道:“既如此,我嚴飛請與蒲先生同行!”話畢,忽問道,“只是不知蒲先生怎忽然決定往蘭溪一去?”
蒲先生道:“如我方才所言,是為驗證我心所想之故。”
“非也,”我忙道,“我言下之意,是問蒲先生從何得知蘭溪當有線索?”
蒲先生一笑,道:“自然是由寧採臣言辭中所知。實不相瞞,調查至今,我愈加對寧採臣相敬,真乃奇人也!飛,你且想,若非寧採臣言辭中層層埋下線索,我等又何從一路搜尋至當下田地?老嫗之衣裝、燕赤霞之名等,實可謂巧妙至極。我狐鬼居士自嘆弗如。”
“蒲先生所言極是。”言罷我閉目將寧採臣昨日之說辭回想一番,但死活想不出“蘭溪”之線索埋藏何處,只得與蒲先生問道,“不知寧採臣何時提過蘭溪?”
蒲先生聞言忽然哈哈大笑,道:“足見寧採臣埋藏線索之巧!”隨即道:“飛,可記得寧採臣入住荒寺第二日,另有主僕二人前來寺中投宿?”
“當然,不知……”言至此處,我登時豁然開朗道,“此二人似曾自稱蘭溪人士!莫非正在此處?”
蒲先生頷首自道:“實是高明!”遂揚鞭策馬,往蘭溪疾馳而去。
不到一個時辰,我等已至蘭溪。蒲先生與人詢得衙門所在,遂走馬直往。行至門前,蒲先生跳下馬,與兩旁侍衛拱手道:“我等奉金華縣令張大人之命,特來此追查逃犯。”兩側侍衛見蒲先生身著捕頭衣裝不敢阻攔,當即退開,請我三人步入府中。
待衙役接著,我等踏上公堂與蘭溪令尹招呼罷了,只聽蒲先生道:“此行前來,是為追查十三年前之重犯。如今我等篤定嫌犯流亡至蘭溪落腳,特來此地對照戶口。”
蘭溪令尹連聲稱是,道:“既是張大人有令,在下自當鼎力相助。來人,請帶諸位捕頭往書齋翻查檔案。”
待進了書齋,蒲先生當機立斷道:“飛、弟妹,我三人當兵分兩路:我負責康熙二年遷往此地住戶之記載,弟妹負責康熙八年自此地遷出之住戶記錄,還請特別留心因失蹤遷出之戶。飛則前往檢視案件卷宗,須特別留心整戶人家失蹤之案。”
我與玲二人應聲稱是,遂各自從架上取下花名冊,翻閱瀏覽。我飛速掃過各起案件,須臾,忽見一行記有“徐陽平舉戶失蹤案”,遂忙矚目相看。只見文中寫道:
八月一十四,本縣衙役王昌瑞與徐陽平營運酒家收稅時,因見其酒館大門緊閉,遂往宅邸尋之,卻見其宅中亦無人應門。與鄰裡詢問,聞言約兩月前便不見徐陽平蹤影。翌日,捕頭楊光憲率捕快三人強啟徐陽平宅邸門扉而入,見其宅中遍佈蛛網,早無人居住。經徹查,徐陽平宅中並無異常之處,楊光憲捕頭遂率眾回府複命。是月,徐陽平一戶仍杳無音訊,楊光憲捕頭則自其友人口中得知,兩月前徐陽平有言祭祖,遂攜全家老幼而去,自稱當半月歸來。經年,徐陽平一戶仍無音信。經眾捕頭議定,徐陽平一戶或在途中遭強盜截殺。
瀏覽罷了,我心想此案正與蒲先生所說相符,遂忙招呼蒲先生相看。蒲先生覽畢大喜,與玲拱手道:“弟妹,可見徐陽平一戶注銷戶籍之跡?”
玲點頭道:“有。蒲先生請看。”言罷將花名冊遞上。
蒲先生稱謝接過,道:“好,果然此戶因失蹤注銷了戶籍。飛、弟妹,且看此戶中有四人在此登記:家主徐陽平、其妻王氏、其子徐元興,及其岳母吳氏。”話畢,蒲先生飛速翻過手中花名冊。
不消一炷香的工夫,只聽蒲先生大喜道:“好,就在此處!不出所料,徐陽平一戶果在康熙二年喬遷至此,戶中又正有四人。”言罷將花名冊展在案上一指,道,“不止於此,此四人更是在四月一十五日前來衙門將戶籍料理妥當,好!果然與寧採臣所說相同。”
話音剛落,只見蒲先生嘭一聲將花名冊合上,放歸架中,躊躇滿志道:“好。寧採臣與聶小倩二人所出之謎題,我狐鬼居士已得其解。眼下,當是對質之時!飛、弟妹,隨我來!”
我聞言登時愕然,蒲先生卻不由分說,將我徑直拽去齋外,尋至蘭溪令尹誠謝道別,又出了衙門上馬,揚鞭飛馳。我與玲二人追在蒲先生身後,大聲問道:“蒲先生已知七年前北郊荒寺發生什麼事故了麼?”
蒲先生頷首道:“正是!”
“可聞其詳?”
蒲先生略一思忖,點頭道:“也好!待到對質之時,飛與弟妹當在心中先有個定數自是上策。”
聽聞此言,我忙問道:“既如此,不知寧採臣與聶小倩二人言辭可是屬實?”
蒲先生一愣,笑道:“亦假亦真,卻是不好形容!”
我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得道:“也罷,不如蒲先生將寺中之事從頭說來。”
蒲先生聞言道:“不必。飛,眼下寧採臣之家醜、聶小倩之身世你已曉得,寧採臣前之說辭你亦聽得分明,可謂萬事已備,何須我再與你道明?你只是少個著手之處罷了。”言罷蒲先生輕撫胡須,見我冥思苦想許久卻不得要領,遂開口道,“飛,你且試想寧採臣七年前在寺中獨居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