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長寧欲開科舉、立庠序,以才取士,變門第為公道。他不是空言謀士,而是真正願意動手清除痼疾的人。”
“若今日之齊長寧不配得天下,那還有誰配?”
雪霽望著林清芝,幽如碧湖的眼中無一絲強求,唯有真誠:“方太傅若在世,他願輔何人?願教誰以道?”
“太傅,若明知世道不公,卻束手不為,不是清高而是虛妄。”
山風吹動楓葉沙沙作響,靜默良久,林清芝終於緩緩俯首,肅然一禮:
“雪夫人……林清芝,願聽調遣。”
送別林清芝後,雪霽回到玄都觀,按照往日習慣,往觀後偏殿誦念祈詞,為自己未能出世的孩子超度。
偏殿寂靜,秋日薄光中,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立於銀杏樹陰影下,瘦削堅硬。
他的目光穿過簷下疏影,牢牢定在殿內供案前的靈牌上,靈牌上的字跡妍放疏妙,流麗靈動,是雪霽親筆所書:稚靈南雪霽)之位。
青年習巨弓術練得的一雙銳目,變得眼神灰沉眸光如死,而他的鬢角,正悄然泛白,黑發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縷縷褪去顏色,斑白如霜。
極致悲痛的沉默,勝過哀號。
“南大哥……”雪霽僵立在原地,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吹散,一出口,便哽住了。
南喬木緩緩轉頭,望向她,曾經挺拔的身影肩背微垮,眉目間盡是蒼涼,滿頭黑發變得灰白,眼神哀痛深不見底,叫人心碎。
兩人不過十步距離,隔著再也回不去的光陰。
雪霽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你……怎麼會在這裡?”
眼前這個人,曾是她命中的歸處,如今卻已是無法回頭的舊夢。
南喬木看著雪霽,她比從前更美了,神采煥然,氣韻溫柔而堅定。
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樣。
“我是……來帶你走的。”南喬木聲音嘲哳,話只說了一半,便再也說不出口。
雪霽如今的模樣,是隻有完滿幸福的人才會有的樣子。
他若真心為她好,就不該再執意帶她走。
上次的逃亡已付出無法挽回的代價——他們失去了一個不知該喚作南雪還是南霽的孩子。
唯一一個可能的孩子,兩人之愛最後的紐帶。
“我不會再走了。”雪霽輕輕搖頭,聲音不高,卻極堅定:“南大哥,我喜歡齊長寧,我要留在他身邊。”
一句話,擊碎南喬木的心。
雪霽從來是這樣,只要認定了,便義無反顧,從不給其他人留下半分幻想。
南喬木垂下頭,看著地上的影子。拳頭緩緩握緊,骨節泛白。
他該怪誰?
雪霽沒有錯,她走出了天理人倫不容的過往,一路向前,走上正確的道路。
她現在幸福了,他作為哥哥,本該放手,為她高興。
“不行,”南喬木低聲道,“別人都行,唯獨齊長寧,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