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養傷
這座舊宮殿荒廢約十餘年,高牆雖已爬滿藤蔓,但主殿結構依然堅固,所有器具儲存尚好,油燈、床榻、衣物、藥材等皆可使用。
雪霽自小長於白莽山,早已習慣凡事親力親為。
舊殿地勢高寒,她熟練地生火取暖,挑出幹淨衣物給齊長寧換上,厚裘皮改作被褥,將他安置在殿中最溫暖的寢殿;細察脈象,揀出幾味仍未變性的幹藥材熬製固本湯劑,每三刻為他換藥喂湯,寸步不離。
昏迷中的齊長寧時常神色痛苦,渾身抽搐,雪霽為他擦拭全身降溫散熱,不斷低聲喚他。齊長寧似乎在昏沉中感應到她的存在,以強大意志壓制身體反應,抽搐漸漸緩解。
雪霽的聲音彷彿某種溫柔的咒語,牽引著齊長寧,他肉眼可見地開始好轉。
不過一日一夜,氣色便由灰轉紅,熱退脈穩。
夜色深沉,寢殿中一片靜謐。
雪霽終於安下心來,巨大疲憊襲來,她手中還攥著一方溫涼的濕巾,身子一歪,倒在齊長寧身側,陷入沉睡。
不知睡了多久,夢魘忽至。
她夢見自己隔著山林,看到齊長寧向她走來,林中埋伏著數不清的甲士,他卻一無所覺。她想大喊讓他別靠近,想奮力撲過去,可她發不出聲音,也邁不開一步,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陷入重圍,身影淹沒在刀光血影間。
轉而他們站在瀑布下,水聲如雷,齊長寧帶她逆流而上攀援石壁,可忽然間他低下頭,吐出大量鮮血,血順流而下,染紅水面,在她眼前鋪展成另一副畫面。
那是很久以前,她昏迷不醒,氣若遊絲,他毫不猶豫割開手臂,將汩汩熱血輸入她體內。他神色鎮定,臉色卻一點點變得蒼白,氣息逐漸微弱。他的力量隨源源流出的鮮血而流失,此後身帶頑疾、屢戰屢傷,再不是無敵殺神。
“不要!”雪霽在噩夢中掙紮,眉頭緊蹙,眼角沁出淚水:“長寧,你別死,我不讓你死!”
一隻溫熱修長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輕輕收緊。
夢中,齊長寧向她許諾:“我不死……咳……別哭,我不死。”
他每咳一聲,便嗆出一口血,於是雪霽哭得更加傷心。
齊長寧艱難支起身體,側過身來,將她攬進懷中,一下下輕撫她的脊背:“別哭……我不會死……咳咳……我還要和你長長久久……一心一意……”
這是夢,夢中的齊長寧還在咳血。
雪霽輕輕抽噎著,往堅韌微熱的懷中縮去,雙手抱緊勁腰,淚水濡濕他的胸膛:“我不該任性,我不該讓你流那麼多血,我要把血還給你……”
齊長寧胸膛一震,突然收緊懷抱。
下一瞬他俯身吻住她,將雪霽所有歉意與自責封在唇齒之間。
齊長寧的吻帶著血腥味道,雪霽淚水未幹,兩人滿身傷痕,卻又彼此血淚交纏。
雪霽嗚嚥著,齊長寧氣息愈發急促,將她越抱越緊。
無比真實的擁抱中,雪霽從噩夢解脫,重新陷入沉眠。
曦光微露,舊殿窗縫中透進一縷晨光,灰燼中偶有火星躍動。
雪霽睜開眼,發現自己蜷在齊長寧懷中,臉頰貼著他的胸膛,他的心跳微弱卻穩定。她緩緩抬頭,凝視昏睡中的齊長寧,鼻樑高挺,下頜清晰流暢,眉目輪廓俊美如雕琢。
昨晚不是夢。他曾真的咳血、低語、將她抱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