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瀑而上
雪霽每日帶領健康村民輪番照看病患,診脈熬藥,按方施治,燻屋淨水,毫不懈怠。直至村中最後一位病人退熱結痂,三日內再無新患,七日內再無新亡。
疫鬼已離,雞犬無恙。
官旗在疫村升起,官府焚燒掛在村口的疫符,道路解封,村民可以返田耕作。
“雪夫人救了全村性命,恩重如山,我等感激涕零,銘刻於心。”村長領著村民跪在雪霽面前,伏地叩首:“日後夫人但有差遣,我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雪霽謝過鄉親父老的拳拳心意,向官府要了馬,和初一花繼續向西。
“這場瘟疫驚動官府,陛下必已接到奏報,現在不知多憂心。”初一花忍不住勸道:“親涉疫地太過兇險,夫人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陛下想想。”頓了頓,低聲道:“夫人不能學玉蘇阿,任性妄為,惹出許多事端。”
夕陽西下,殘光染紅山路,耳畔風聲作響,雪霽乖乖認錯:“嗯,我以後不會任性了。”她加緊馬腹,甩了一鞭:“沿途再無村落,我們今晚跑到哪歇在哪,好不好?”
她想彌補被瘟疫耽擱的時間,想盡快見到齊長寧。
夕陽徹底沉入暮色,夜風深寒,兩人縱馬疾馳,前方山路狹窄,夜霧漸起,林影婆娑。
初一花忽地一勒韁繩,低聲道:“有人!”
雪霽一驚,與初一花同時調轉馬頭,掠入林中。
蹄聲由遠及近,雪霽伏在暗處,只覺心髒與馬蹄聲漸漸合拍。
夜霧中出現一匹狂奔的血紅駿馬,馬鼻噴著白氣,伏在馬背上的人甲衣浴血,鬢發淩亂。
“陛下!”雪霽憑直覺認出齊長寧,當先沖出!
初一花策馬向後,拔刀準備攔截追兵。
齊長寧循聲抬頭,臉色蒼白,但望見雪霽,修眸中血色消散,顯出笑意。
他原該巡察四郡,卻因為擔心她趕來相見,途中被人設伏,深受重傷——初一花說的對,她不該任性,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齊長寧想想。
淚水湧出的瞬間,被雪霽快速拭去,她向齊長寧伸出手。
載著齊長寧的駿馬渾身染血,此時哀嘶一聲,頹然倒地。
齊長寧握住雪霽伸出的手,借力一躍,穩穩落於她身後,去接她手中韁繩。
“你歇著,我來。”雪霽抖韁,喊道:“初一,往不同方向逃,分散追兵。”
齊長寧沒再爭,雙手環住雪霽的腰,輕輕咳了一聲。
咳聲虛弱,尾音微顫。
貼在雪霽身後的軀體火熱,摟在她腰間的手卻冰涼。體內冷熱交雜,正是亢奮與虛浮並作的兇險之兆。
雪霽咬牙,策馬鑽入密林,盼望初一花能夠引走追兵。
“順水聲走,”齊長寧在她身後低聲道:“去瀑布。”
雪霽循聲而行,瀑布轟鳴漸近,水汽撲面而來。
身後齊長寧身子一晃。
雪霽一驚怕他墜馬,忙反手去扶,觸手一片粘膩,甲衣上盡是將幹未幹的粘稠血跡。
齊長寧身上熱得驚人,低頭咳了幾聲,聲音又低又悶,最後的破音似乎硬是把血從喉頭嗆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