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亦傳來喜訊:在雪夫人、雲美人相繼小産後,章美人順利誕下一子。
齊長寧大喜,魏昭君也由衷歡喜,她不能生育,齊長寧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因而大賞後宮,一掃之前陰霾。
整個後宮因新生命的到來喜氣洋洋,只有雪霽倍感茫然。
她知道大齊國祚需要齊長寧開枝散葉,也知道論先來後到,她才是晚來的人,更知道齊長寧寵幸別的妃嬪只在她和親之前。但再怎麼知道,一想到這是齊長寧和別的女人的孩子,雪霽無法像魏昭君那樣高興。
雪霽想,她大概是對齊長寧動心了。
歌瑪已死,父母之仇已報,雪霽完成了對阿母的誓言;南喬木是兄長,她和南喬木的最後一點緣分,隨她小産而斷絕。
如果她沒有對齊長寧動心,她可以像之前設想的那樣,做好鳳皇殿雪夫人,將齊長寧當作天子服侍。
可她偏偏動了心,再也無法和別的女人分享齊長寧。
雪霽心亂如麻,自請往玄都觀小住,盡奉祀月神之責,順為小皇子求平安。
“義妹曾小産,怕是觸景生痛,心有餘哀。”魏昭君為雪霽著想,甚能體諒,柔聲對齊長寧道:“去玄都觀住上一段時間也好,既可為小皇子求平安,也可為不曾出世的孩子祈福。”
齊長寧沒有說話,只長眉微蹙,眸光沉沉。
他想要雪霽的真心,卻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
齊長寧有足夠的理由:這並非私情放縱,而是職責使然。他是大齊天子,天下繫於一身,肩負社稷安穩,開枝散葉是對子民的交代。
齊長寧從不在選擇中徘徊,他足夠強大,想要的都能一併握在手中,但這件事不一樣,雪霽的真心和開枝散葉,註定不可兼得。
齊長寧記得自己知道雪霽懷有南喬木骨血時,那股幾乎窒息的情緒。
那種難受,他記得清清楚楚。
他不願,也不該讓她,也這樣難受。
玄都觀坐落於京郊白雲山深處,人跡罕至。
月壇前香火嫋嫋,雪霽口中輕誦祈詞,為尚在襁褓中的皇子祈福,也為自己未能出世的孩子超度。
月神像有三分似她,雙目低垂,美麗慈悲,超脫凡俗憐憫世人。
雪霽念過祈詞,按每日習慣走到山頂,看白雲舒捲,聽山巔風吟。
雲霧漫過登山路徑,這裡和白莽山景緻相似,可以讓她心緒平靜,慢慢想,從來時路想起,想到現在,再想以後。
“阿孃,快過來,”白雲繚繞的山頂,雪霽聽到小女孩興奮的喊聲,有些熟悉:“這裡和白莽山好像!”
雪霽倏然轉身,看到淺淺霧氣中鑽出一個肉嘟嘟臉蛋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到她,停下腳步,好似看到勾人魂魄的山精水怪,用手揉揉眼睛,再睜開眼,臉上還是一副驚訝如同做夢的表情。
“你跑那麼快,”雲霧中傳來更加熟悉的聲音,氣喘籲籲:“倒是等等阿孃。”
雪霽怔怔站著,疑在夢中。
結結實實的田大娘從雲霧中鑽出:“要不是大小子非說玄都觀的月神娘娘靈驗,有求必應,我才不……”看到雪霽,田大娘張大嘴,沒了聲音。
“桑姐姐,是桑姐姐!”田家小妹第一個反應過來,向雪霽懷中撲去:“桑姐姐,你還活著!阿織一直在想你!”
火熱的小身體撞入懷中,將雪霽從夢中撞醒。
她緊緊摟住田織,流下歡喜的淚水:“大家都在,都活著,太好了……”
當初田耕安頓好隱棄村中人,再上山時山上燒起大火,雪霽一家全部失蹤。村民在火災後尋覓良久,未見桑朱一家屍首,卻因此地暴露,引來西戎士兵而慌亂,商議許久,大家放棄隱棄村,各奔東西。
田大娘一家搬到大齊,田耕改名田戰,透過重重選拔加入齊軍,累計軍功小有資財,給家裡買了良田三畝,田阿爹田大娘勤儉經營,日子越過越好。
“桑姐姐,你真美啊!比以前還美!”最愛美人的小田織捧著肉臉臉,說個不停:“我要是一直和桑姐姐呆在一起,是不是也能變美?桑姐姐,你還彈琴嗎?阿哥說你肯定沒死,他攢錢買了琴,都不讓我摸一下,就等再遇到你時送給你。”
“阿織最美了。”雪霽拭去淚水,抱著田織捨不得撒手:“桑姐姐送琴給阿織,想摸就摸;還可以教阿織彈琴,教阿織讀書、刺繡、騎馬……”
“真的?”田織眼冒星光,向雪霽伸出手,要和她拉勾勾:“桑姐姐不用幹活嗎,可以教阿織這麼多?阿孃阿爹還有二哥,每天都有許多活幹,都沒人和阿織玩。要不是今天阿哥非拉著阿孃來拜神,我都見不到桑姐姐!”
雪夫人於玄都觀祈福,閑雜人等不可能輕易上山。
雪霽心有所感,再度望向雲霧,一名健壯青年自雲霧覆蓋的山道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