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服下大量湯藥,齊長寧胃中隱隱作痛,他抬手按住胃部,專注聆聽鳳皇殿的稟報。
自被禁錮以來,雪霽許久不曾和人講話,也不再對任何東西感興趣,長此以往,恐鬱結成疾。
齊長寧不能去看她;魏昭君身為後宮表率,不便公然探望;楊槃、樸國香曾試圖前往,卻被守衛攔下;探視幽禁妃嬪有違宮規,魏昭君處置二人後,更無人敢靠近鳳皇殿。
權衡再三,齊長寧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趙姬——她是後宮中唯一可以無視聖意之人,或許能讓雪霽開口。
他與趙姬早已形同陌路,遂示意魏昭君說服她前往。今日鳳皇殿奏報,趙姬的勸解雖簡單粗暴,卻意外奏效——雪霽幽禁以來,首次飲酒,首次敞開心扉。
齊長寧微闔雙目,熬過一陣胃痛,緩緩吐息,沉聲道:“傳太醫令。”
他要加重藥量,確保自己撐住親徵西戎,擊敗木泰,帶回歌瑪的人頭。
狼主阿吉勒攜豐厚貢品入京,覲見大齊天子,懇請大齊出兵相援。
原來阿吉勒早已臣服於齊長寧,征討木泰亦是奉齊長寧之命行事。
訊息傳出,朝野嘩然,眾臣這才驚覺齊長寧並未延續齊氏自舉兵以來,與西戎大單於世代締結的盟約,而是籌謀已久,劍指西戎。
自西京陷落,西戎動輒劫掠漢地,無論南北皆受其苦,若齊長寧能蕩平西戎,功勳威望可稱第一。
聞訊,大齊百姓無不激動,就連南朝百姓亦盼齊長寧能夠旗開得勝,區區“雪夫人與人私奔”的流言蜚語,與大齊天子即將征伐西戎的驚天訊息相比,不值一提,很快便被忘到九霄雲外。
大齊世家未料到齊長寧籌謀已久的征伐之戰,目標竟非南朝而是西戎,聯絡南朝引齊長寧兵敗的佈局頃刻落空。
禦駕親徵前,齊長寧大赦天下並嘉賞後宮,除被打入冷宮的雪霽外,人人有賞,一道聖諭頒給此前遭罰的楊槃與樸國香:“楊美人才情卓絕柔嘉婉然,濟羅貢女樸國香謙恭有禮,今擢二人晉為娙娥,以示恩典。”
樸國香領過旨,抱住金嬤嬤又叫又跳:“嬤嬤,我是娙娥了!是後宮妃子,能夠名正言順留在齊宮!能夠侍寢天子,再也不用看人臉色,不用再去鳳皇殿那個晦氣地方!”
金嬤嬤被她吵得頭暈,聽到“鳳皇殿”三個字,頓時警覺:“別得意忘形,你要繼續討好雪夫人。”
“什麼雪夫人,她現在是采女,連爵秩都沒有。”樸國香輕哼一聲,撒開手,眼中滿是野心勃勃的光芒:“嬤嬤,我是濟羅第一美女,你給我畫最美的妝,我要讓天子一眼看中。只要天子召幸我,我就能憑濟羅秘術迷得他團團轉,取代雪夫人!”
“這次嘉賞人人有份,唯獨你和楊美人升了位份,那是因為只有你和楊美人探望過雪夫人。”金嬤嬤慧眼如炬,潑一盆冷水:“別妄想取代雪夫人,做出愚事。你要在天子面前表現出對雪夫人的善意,尊敬她、喜愛她,才能讓天子喜愛你……”
金嬤嬤喋喋不休,樸國香低下頭,嘴角微微一撇,眼底閃過不以為然,暗自嘀咕:“聽你的平白受罰……還不是靠自己抓住機會……”
阿吉勒進獻國禮外,還備下諸多珍寶奇玩,敬獻後宮妃嬪,以示恭順。
齊長寧先行單獨召見阿吉勒,詳詢西戎戰況及各部族動向,隨後於含章殿設宴,款待阿吉勒一行。
阿吉勒向高高在上的齊長寧舉杯,鏗鏘激昂道:“聖天子乃龍子降世,諸神共尊!此戰必能橫掃西戎,使四海臣服,眾族歸心!”又向群臣敬酒,以魏無相為首的家主們放下世家架子,主動迎向來自草原的蠻夷,席間熱鬧起來。
酒過數巡,眾人皆帶了幾分醉意,席間笑語喧騰。阿吉勒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踉踉蹌蹌走向禦座,大著舌頭道:“陛下,我,臣,有件異寶,比當日所獻獅子白還珍貴,就是,只有女子能用,臣只有一件,不知該獻給哪位,哪位夫人……”
魏無相醉醺醺湊趣:“狼主的寶貝,自然好,好,好……卻不知是何異寶?”
“吉光裘。”阿吉勒精神一振,站直身體:“臣從木泰的寶庫裡找到的,原是遙遠西方進獻給蕭老皇帝的貢品,老皇帝本打算贈與雅夫人,可還未送出,便被左賢王嚇破了膽,逃出西京,嘿嘿……” 阿吉勒咂咂嘴,像是回味起什麼有趣往事,笑了兩聲繼續道:“裝吉光裘的箱子上,刻著西方文字,意為‘獻給天下第一美人’,嘿嘿……”
吉光乃遙遠西方之神獸,生於大澤,又喚澤馬,以其皮毛製作的毛裘,入水數日不沉,入火不焦,為聞名天下的異寶。
“騰黃之馬,吉光之獸,乘之壽三千歲。”魏無相拍著阿吉勒肩膀,搖頭晃腦掉書袋:“狼主的禮物好啊,披上吉光裘,壽數長久。”
齊長寧神色一動:“阿吉勒,這件禮物很好,獻上來吧。”
得到齊長寧誇獎,阿吉勒肉眼可見的興奮,拍著胸膛,咧嘴大笑:“我,臣,這就去取吉光裘!陛下稍候,我定讓陛下滿意!!”
他興奮得亂了稱呼,腳步虛浮後退兩步,大笑轉身,跌跌撞撞沖出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