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觀李貴生和李秀婉夫婦,都被她的吆喝,呵得怔愣住。此刻的李貴生顯得格外老實巴交:“阿姀娘子,咱們不是要買好幾日麼,怎的吆喝出來,只說賣一日了。”
姜姀笑笑:“不懂了吧,這叫饑餓營銷。就好比人餓了一整天的肚子在荒原裡行走,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開門的食肆,卻被告知這家食肆只開一宿。那在四面八方都沒有食肆的情況下,人會怎麼樣,當然是一口氣多買一些吃食,免得過了今日還得挨餓。”
這番解釋通俗易懂,李貴生登時也明白了,卻又一皺眉:“可你怎麼知道,整個大集上賣竹編的只咱一家呢?”
“先前蘭英嬸瞭解過,十裡八鄉沒有別的竹編匠人。”姜姀揚起下巴,笑看著他,“而且就算不止咱們這一家,我也對自己的手藝有信心。”
李貴生聽完也笑起來:“那我曉得了。”
只是張嘴吆喝這事,起先聽著不算太難,真到了要實踐的這會兒,還真覺得頗有難度。光開口這步,就把性子內斂的人難住了。
李貴生暗暗發愁。明明覺得話也不燙嘴,怎麼到了嘴邊,就是開不了這個口呢。
小心地戳了戳宋衍:“郎君,要不你來試試?”
宋衍撇嘴一笑:“怎的,到了求人的時候,就不喚阿衍,改喚郎君了?”
李貴生尷尬地笑笑:“好歹曾經你我主僕一場。主子打個頭,我這個僕從才能續上啊。”
“那你可聽好。”
幾人的視線,又都聚攏到宋衍身上。
“竹編攤子清倉大甩賣,只賣一天,只賣一天……”隔著幕籬,宋衍吆喝得起勁。反正沒人能看見他面上的窘迫,只要這張嘴,關鍵時候別掉鏈子就成。
待他一口氣喊完,李貴生嚥了口唾沫:“郎君藝高人膽大,我等佩服。”
話沒說完,已經有兩個女子被宋衍的吆喝聲吸引,逆著人流,擠到攤子跟前來。
姜姀笑著將幾件擺出來的樣品都推上去:“小娘子喜歡哪個。咱們這兒什麼都有,您都看看,都可以試試。”
身著白衣的清瘦女子咬了下唇,雙眼沒落在竹編上頭,反倒挨在小桌旁,斜著眼,朝幕籬後藏著的那張臉一個勁地巴望:“這樣高大精壯的兒郎,要只能見著一日,倒甚是可惜。”
圍觀的幾人頓時曉得了她的來意,都別過臉捂嘴笑。
小果更是有了危機感,拽了一把她娘親的袖子:“娘,這個姨姨不是來買竹編的。”
姜姀自然曉得。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在宋衍臉上也。看來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給他套個幕籬是對的。只是幕籬能擋去他的面容,卻擋不去他寬闊的身形。
單單一個身形都能將女子吸引來,宋衍這人,似乎能在今日派上大用。
姜姀沖小桌前站著的兩名女子笑了笑,又拉過宋衍的耳朵,在他身側小聲說了兩句。
桌前的女子聽見小毛孩子拽著店家叫娘親,又見他倆捱得這樣親密,以為是夫妻倆帶孩子出來做營生,心中涼了半截,悻悻地要走。
餘光卻見那女店家往攤子旁撤了一步,走進有老有少的那堆人裡。又聽被幕籬擋臉的男人開了口:“兩位娘子可是要買我家竹編?”
他說話聲好聽,在這嘈雜的市集背景下,像一股流淌的山泉,響得清澈。
剛轉身的白衣娘子又一腳邁了回來:“若我買了,郎君可願意一展容顏?”
果然如姜姀所言,就是沖他的臉來的。宋衍偏過頭去,隔著幕籬,白了一眼正訕笑的姜姀。對於她出的餿主意,他心中雖有不願,卻也不想放著到手的銀錢不掙。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一個魚簍包:“不如您先看看這個。”
放在身前、身側,宋衍拿自己當模特一通展示,又將小包遞給她,讓她拿在手裡試試。
起先本還沒留意到魚簍包的白衣女子,登時被這個精緻的收口小包吸引去,笑眯起眼睛:“好看,好看。”
她語焉不詳。姜姀不曉得她是在“好看”魚簍包,還是在“好看”那位被幕籬遮著的男子。
心中雖有些許不悅,但她曉得,這種時候,能靠男色在形形色色的攤子間殺出一條血路,也算一種本事。
宋衍侃侃而談,同白衣娘子介紹魚簍包的價錢:“您現在看的這個魚簍包,十八文錢一個。手邊那個元寶形狀的,我覺得也很襯您身邊這位娘子,十五文錢一個。”
白衣娘子像被迷走了魂,點頭又點頭,卻始終不開口。
便在這會兒,腳邊打配合的兩個孩子,得了姜姀的囑咐,從他身邊擦過。
帶起的幕籬敞開了一個小口,露出他高昂挺拔的鼻樑,還有一張微微彎起,帶著柔和笑意的嘴唇。
回過神來的女子雙眼唰一下放大,當即拍板:“都要,都要。”
宋衍沒將幕籬拉下來,偏過頭,有意無意地露出輪廓銳利的下頜角:“我看娘子貌若出水芙蓉,想必家中娘親和姨母,同樣樣貌絕佳。若是再帶一對包籃回去,家裡的長輩定也會高興,說不定還會誇娘子有孝心,知體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