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崔陟經常想起苘川時的那段日子。
想到她那時候是如此的開心明媚,吸引了他的全部目光。
想到他和沈淨虞毫無芥蒂地坐在石桌前閑談。
還有那個夏日,他情難自禁,在她吃醉酣睡時想要伸出撫摸的手。
過往記憶的美好,稱得他更為可笑。
“我最近總是想起苘川的時候。”
“不知哪一次,你向我展開笑顏,邀我一同品嘗芙蓉糕。”他的神情懷念而沉醉,牽出的笑容幾分像當年少年。
他格外鄭重,笑意漸濃:“大抵那時,你就像花種一般紮進了我心裡,慢慢地,生根發芽長大。”
沈淨虞握住酒杯,她低了眼,看清了杯中酒,怎麼能一點也看不出添了毒藥。
崔陟自顧自地回憶,忍不住想:“如果當初——”
他生生停頓,說不出口。悔不當初,這個詞有一日也能貫穿他的大半生。
他後悔選擇了最無法回頭的方式,後悔傷害了沈淨虞。
這些年,千萬斤的重石壓在他心間,愧疚與虧欠,後悔與自責,他知道,他該放手。
但他做不到放她走。只消想一想,她再也不會回到他身邊,崔陟便痛不欲生。
他知道,他的阿虞太狠心,她決計不會回來,這一放手,就是再也不見。
他做不到。
複雜矛盾的情感折磨了他十幾年。崔陟認命,或許,他就是個壞種,是個瘋子。
他沒有資格後悔。
“阿虞,我對不住你,我……愛你。”
他還有很多話想說,都嚥了回去。
以他罪孽,當是要地獄的,怎麼還能和去極樂的沈淨虞相見。
可他不甘心,一如固執,任何可能的機會都不想錯過。
他喝下了那杯酒。
沈淨虞的手顫了顫。
崔陟看到了,他笑了。顫手的那一下,他就當是為了他了。
不知過了多久,心髒麻痺,他坐不住倒在了地上,渾身抽搐痙攣。
他攥住了她的手,目光緊緊停留在她身上,不捨留戀,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沈淨虞閉了閉眼,她把他扶到矮榻上,為他整理衣衫,細致地擦幹嘴角的血跡,撫平因疼痛蹙起的眉宇。
她靜靜看了好一會兒,太久太久沒有仔細看過這張臉。
歲月之下,他也老了,不似年少的青澀和意氣,鬢角什麼時候生出了幾絲白發。
他的腰間還戴著,在邰州她隨手買的玉佩。從搬家那天開始,一直都戴著。
沈淨虞躺回了床上,她沒有喝酒,盯著帳頂,只覺得這一生造化弄人。從遇見崔陟起,徹頭徹尾的悲劇。
她知道這次睡著就不會醒來了。
不知是不是崔陟提及,她的思緒不知不覺也飛回了苘川。
許久許久。
眼尾落下一滴淚珠。
她在睡中長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