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半月的旅程,他們回到了宅院。
沈淨虞變得更加懶怠,直到一次晨時未能起來,自此一病不起。
崔蘅憂心母親,從書院請假回家。
他其實並沒有侍奉床頭的機會,他的父親親力親為,悉心伺候,整日圍著母親轉,生怕她有什麼需求沒能及時聽到。
他反倒成了為家中大小事務拿主意的那個人 。
死亡以一種可以察覺的姿態緩緩降臨,相較於給予足夠的時間接受現實,實際卻是鈍刀剔肉的無盡悲痛。
權極一時,崔陟一生中決定了多少人的生死,如今,無可奈何。
又是一年夏,蟬噪蟲鳴。那天晚上,沈淨虞有了強烈的預感,應該就到這裡了,可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鳴心安排妥了晚膳,沈淨虞一錯不錯地看過去,這些年,她提過很多次,鳴心選擇留下來。
但她要走了,心裡到底有捨不得,沈淨虞已經吩咐好了一切,待她死後,鳴心不管要去哪裡,都不用為後半生擔心。
大夫說撐不過一旬,這日子是過一日少一日,最近鳴心視線不敢多看沈淨虞,總忍不住濕了眼,她讓自己笑了笑:“夫人,晚膳好了。”
沈淨虞溫柔莞爾:“鳴心,謝謝你。”
崔陟過來了,鳴心輕悄悄帶過門。
二人對坐。
沈淨虞先開口。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大抵還能再活些年數。”
崔陟眸中愧意難掩,“是我對不住你。”
她拿出瓷瓶,拔掉瓶塞。
這藥是她五日前醒來後,在枕下發現的,而前一天大夫剛給她下了活不過一旬的判決書。
“很多年前我問你,不若和我一起去吧,你應了。”
崔陟深深凝望著她:“是。”
酒壺蓋開啟,沈淨虞將白色粉末倒進了酒中。
兩人一時無話,沈淨虞收了手腕,崔陟適時探過手,合上酒壺。
沈淨虞靜靜看著他提著壺柄搖了搖。
“這是什麼藥?”
“老鼠藥。”
沈淨虞眼睫輕動,少時,笑了笑。
偏偏選了個如此巧合的毒藥。
她沒有問他何時知道的,也不再重要。
崔陟將酒杯輕輕挪了挪,沈淨虞為他斟酒,一點一滴滿了杯子。
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看向他:“崔陟,這輩子終於到了尾。”
崔陟喉頭哽塞,他嚥了咽喉嚨,聲音有些變調,低啞似乎帶了懇求。
“下輩子,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臨到了頭,他反而畏畏縮縮,不敢再以問句問她,他害怕,她會給出另一個答案。
霸道了一輩子,到最後,還是做不到放開她。
便是死,他都不敢讓她死在前面。
他知道,如果沈淨虞先死,她肯定會毫不猶豫,不會回頭地離開,決不留戀塵世,決絕地投胎轉世。
所以,他要先死,這樣他可以等著她,抓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