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至一成。”
院內魔氣沖天,血色蔓延。
沒有人知道,謝衡玉彼時透過謝衡瑾的眼睛,看到的卻是另一個自己的眼睛。
一切在他眼裡,彷彿是命運的預演。他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不過是早晚的差距而已。
此刻,謝家住宅最後一道劍陣結界內,又一次,兩道劍意對撞。
一黑一白,宛若映象。
頂尖的棋手,與自己對弈才是最難的。
擺脫思維的慣性,尋常對弈之中,是為了出其不意。而自我對弈時,卻是為了找到自己的破綻。
可是,兵貴神速,武道求快。
向另一個自己出劍,尋常的招式,招招便能被輕易化解,而脫離慣性的劍勢,反倒會減緩出劍的速度,令對方反客為主。
須臾之間,幾百招已過——這一局比謝衡玉想得還要更加艱難。
與心魔廝殺,一成也不到的機率,彷彿是註定的死局。
謝衡玉早就料到了這一步。
他厭惡自己至極,卻因此更加明白自己心魔的恐怖。三道劍陣結界:天都、謝家、主宅,一道比一道堅固難破。
他不怕誰從外突破他的結界,他怕的是……自己會出去。
“錚!”劍意碰撞,彼此的弱點同時暴露,謝衡玉表情不變,出手卻如疾電,不惜撤下所有防禦,朝心魔致命之處急攻而去。
“噗!”兩道劍光同時穿透彼此的身體,謝衡玉望著自己掌心的劍意逐漸消失在心魔體內,忍不住低頭發出一聲悶笑。
“你是真的想死啊。”對面,他的心魔望著同時消失在謝衡玉腹部的黑色劍意,發出了一聲冷笑,“分明是必敗的一局,你不過想以死拖我下水。”
心魔抬起手,黑色的陰影一點點破開謝衡玉周身玉白的護體劍光,將他的軀體緩緩吞噬。
“我說過,真正的出路,在我腳下。我是你的暗面,惡也好,錯也罷,我此刻的力量,早已強過你那虛無縹緲堅守的正道。”
心魔對上謝衡玉的眼睛,淡淡道:“你的正道矇蔽了你。我不希望你死,你也完全可以選擇不死。只要肯低頭,順從我,由我掌控一切。你想要的一切——愛、自由、未來,全都唾手可得。”
心魔笑起來,漂亮的笑意從那雙溫柔的桃花眼中流淌出來,春江水暖般的澄澈:“你知道傾傾喜歡什麼樣子,你知道大家交口稱贊的你是什麼樣子——我們會裝得很好的。”
謝衡玉仰著頭,如同目眥欲裂的惡鬼,眼角滾落的血水,比起心魔周身的暗色更像魔息。
他朝他笑了笑:“不可能的。劍陣已成,任憑你巧舌如簧,今日也別想踏出此地半步。”
心魔平靜道:“這些年,你用了太多的力量壓制我,卻也實在是低估了你自己——若我是勝者,你的劍陣,我又怎會破不開?”
心魔垂下頭,望著自己被謝衡玉那一劍刺穿的傷口,那傷口不深,也癒合得很快,與謝衡玉的傷勢全不能相提並論。
同樣的招式,如此懸殊的結果,只能證明,謝衡玉也早已動搖。
心魔笑起來:“我都說了,我就是你,更強的你。你殺不死我。”
“我就是你,你為什麼這樣恨我?”
虛空中,池傾從心魔的眼睛裡看到了很多。她看到三連城不盡的陰雨,看到花月樓連天的大火,看到藏瑾死寂的雙眼,看到謝衡玉空蕩帶血的眼眶,看到孤雲城中無能為力的自己。
眼前,分明是鏡中日夜相見的,最熟悉的自己。
可池傾看著她,只覺得惡心得難以忍受。
心魔的神情有些哀傷,可嘴角揚起的弧度,分明也是饜足的。她怎會輕易告訴池傾,她越是厭惡她,她便越是強大。
“你想殺我。”心魔輕輕在池傾耳邊道,“你覺得殺掉我,你就能離開這裡,破開孤雲城的魔族結界了,對嗎?”
心魔搖了搖頭:“你錯了。你我本是一體,無法分離,我也是你的本心,只有順從了本心,你才能獲得真正的力量。”
“你……”池傾緊握雙手,有些煩躁地搖了搖頭,“別說了!你若是我本心,就該助我離開,而非處處阻攔。”
心魔眨了眨眼,似有些無辜:“我並非阻攔。不是……你方才說要見我的嗎?”
池傾猛然抬起頭,胸口真正的心髒又開始瘋狂地跳動起來。
是啊,是她說要看清自己的心魔,她要看清她……本就是為了破局,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