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她因忌憚心魔真假難辨的糾纏,而闖入這處無色之境。此地一無所有,不僅隔絕了心魔,連她自身的存在都逐漸歸於虛無。
而就當她專注於自身的妖力流動時,變化陡生——她在這片死寂之中,聽到了突如其來的異響。
她本以為無色之地是一片沒有盡頭的黑暗,可當她全力觀照此間時,妖力卻尋到了此處的盡頭。
既然有盡頭,就意味著並非虛無,就意味著有出路。
“出路在哪裡?”池傾輕聲喃喃。
記憶很快回答了她——出路在每次變化發生的時刻;在她將注意力放回自身的時刻;在她動用力量,不再沉溺回憶與感受的時刻。
“這裡……又是哪裡?”池傾抬起左手,用力按住心口,“如果無色之境並非虛無。心魔……是否也並非虛無。”
妖力在無色之境的盡頭彙聚、止步——如果她設法打破了那個地方,無色之境外,又是什麼地方?
她會再次回到那個空無一人的孤雲城嗎?會再一次面對那個濃黑的、龐大的心魔巨影嗎?
在外界之時,她曾孜孜以求,卻又混淆不清的“真假”,是否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在無色之境中,她要找的“出路”,是否也並沒有那麼重要?
池傾感覺自己的腦子很亂,無數一閃即逝的揣測在她的識海中來回碰撞,時不時帶來一陣銳利的刺痛。
可在那刺痛傳至全身的瞬間,她也感到了極致的清明。
外界的真假,並不是她真正的課題。
龐大的魔族巨影,也並非她的勁敵。
探尋此地的出路,更絕非她的目的。
如果要擊敗對手,至少要看清對手的模樣。如果要尋求出路,至少要明白自己正身處何地。
池傾猛然睜開雙眼,眼前一切依舊黑暗,但她卻彷彿看清了所有。
胸膛中的心跳愈發強勁——她再一次於死寂中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而與此同時,無色之境的盡頭,妖力無法突破的那道無形屏障之後,也同時傳來了相同節奏的響動。
“魔族……心魔……”池傾用力攥起拳,帶了十成妖力,猛然朝地面揮去,“讓我看清楚!”
“砰!轟!”巨響從地底傳來,周遭黑暗剎那龜裂、破碎,凝滯的空氣開始流動,黑暗扭曲著回收、聚攏。
池傾如同站在萬千花火綻放的天際,煙花褪去之後,重歸平靜的黑暗夜色在她面前露出了真實的模樣。
——那是一顆巨大的黑色心髒,在她面前“咚咚”地跳動。
池傾睜大雙眼,強忍不適,死死盯著那顆過於惡心的心髒。
虛空中,彷彿有無形的絲線,連線著那心髒與她的胸膛,她感覺眼前的它,彷彿是從她體內剖出的某塊腐肉一樣。
詭異、惡心、恐怖。
池傾深吸了一口氣,心跳平複了一些。
空中那顆心髒的跳動,便也跟著平緩了幾分。
“你究竟是……”池傾後退了半步,忍著惡心,喃喃開口,“不,你不是我。”
空中巨大的心髒彷彿受傷般蜷縮了一下。
倏然,心髒再一次在池傾眼前破碎開來。
她怔住,又覺得莫名痛苦,難以自控地朝那顆心髒而去。
只是,幾息之後,池傾的腳步卻忽然停在原地。
“不,我是你。”
明亮的星眸中,映出一張池傾極其熟悉的臉——心髒在這剎那完成了又一次的破碎和重組。
池傾在一片黑影之中,看到了一張和自己一般無二的臉。貼近自己,很近很近。
“我要堂堂正正地朝自己舉劍。我殺死他,他殺死我,亦或同歸於盡。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結局。”
兩道清光劍意對撞。
“他與你本是一體而生。若要他死你活,你有幾成把握?”
彼時按照約定,由謝衡玉親自毀去藏瑾肉身之時。劍光相觸,目光交彙,兩雙相似的桃花眸相對,謝衡瑾再也沒能忍住,如此朝謝衡玉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