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池傾腦海中又浮現出謝衡玉初來花別塔時,妖族醫師給他的診斷。當時他身體與神識的傷勢,多是在玄冰火山落下的,那至少可證明過去這地方遠沒有眼前這樣太平。
想到謝衡玉的傷勢,池傾心情又有些低落下來,可現在並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她搖了搖頭,強行安定下來,重新又將視線聚焦到了那朵花上。
——七傷花是一種非常脆弱的花,多年來無人摘取,也是因為要完整取得它的條件太過苛刻。但凡行差踏錯,就算取花者的神識沒有受損,那花瓣也會受到一定的損傷,要更久的時間才能複原。
池傾細細打量眼前這朵七傷花,確定它花葉完整,才深吸了一口氣,飛身往崖壁上而去。
那崖壁窄小,她雙足落地時也不過勉強站穩,需要扶著牆才能彎下腰來。池傾是天賦異稟的草木妖,天生與這些奇花異草有著說不清楚的聯系。她俯身凝視著那朵精巧到不真切的七傷花瞧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咬破指尖,將自己的鮮血往它的根部滴了幾滴,鮮紅的血液順著玄冰崖壁的縫隙緩緩滲入,那逐漸被稀釋的淺紅和玄冰剔透清澈的淺藍混合,說不出的好看。
池傾靜靜等著血液被七傷花吸收,伸手點了點它的花瓣,柔軟如絲的金黃花瓣纏上她的指尖,她鬆了口氣——確定這花對自己同樣也是喜愛的。
既然這樣,這次取花應當不會太難。
池傾對於自己的妖力屬性很有自信,也或許是同屬草木,天生對同類沒有太大的警惕。在確定了對方對自己沒有敵意後,她的動作輕鬆了很多,越發低下身,逗小狗一樣輕輕撓了撓花萼。
卻在此時,一陣細微到令人難以察覺的香氣悠悠傳來,池傾動作頓住,心頭猛然一淩,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謝衡玉給她的那朵七傷花——是沒有香氣的。
難道眼前這花是假的?還是……
池傾尚未來得及想通眼前的情況,隱隱便感覺到方才那一絲暗香,自識海中勾出了一陣極痛極酸楚的戰慄。
那是一種接近過電般的疼痛,尚不知因何而起,卻已叫她瞬間白了臉色。七傷花的“七傷”是後人所總結的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如今,難道也該她來體會一遍了麼?
池傾垂著眼,悶悶發出一聲苦笑……畢竟這對曾經硬靠著浮生一夢的幻象勉強求存的她來講,實在算是種有點殘忍的戒斷了。
她並不覺得自己有謝衡玉那樣強大穩定的核心,能夠順利熬過這七苦,可是……銀葉谷主口中的秘密,又不得不讓她冒險一試。
既來了,也沒什麼好退縮的了。
池傾深吸了一口氣,開啟儲物鏈,試圖將七傷花收入其中,深黑的星眸閃爍著決然的光芒:“來吧。”
瞬間,巨浪般的暗香在周身擴散,識海中與痛苦相關的神經似被撥弦的手一併撩動,她低吼一聲,恍惚間錯步,往火山深處跌落。
灼熱與極寒如劍,同時刺入她的身體,她緊緊握著手中收不進儲物鏈中的七傷花,彷彿那是幻界與現實唯一的線。
卻突然,一隻微涼顫抖的手貼上了她的手背,池傾愕然,勉強睜眼,望著眼前人,卻以為是幻覺。
謝衡玉清潤溫柔的臉上第一次露出如此壓抑的憤怒,他與她一同握著那七傷花,在池傾即將摔入巖漿的瞬間一把將她撈了起來:“你瘋了?為什麼聽他的?”
池傾的臉色幾變,識海中如同被擠壓的痛苦,令她無法消化他的問題。
即將陷落七傷花幻象的瞬間,她突然察覺到哪裡有些不對——她的七苦,大多與藏瑾相關,可若是謝衡玉此刻與她一道,會不會……會不會……
池傾心跳忽然漏了數拍,一種做錯事的心虛在七傷花的作用之中,竟依舊如此明顯。
她咬了咬牙,用盡最後力氣,一把打掉了謝衡玉的手:“不。你別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