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在白馬盟當過幾年先生的人,謝衡玉說這話時,不自覺端了些師長的派頭。銀葉谷主看了他眼,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所以,你願意教我清光劍?為什麼?”
謝衡玉沒有立刻回答,實際上,他本也說不出什麼原因……或許是因為他下定決心遠離修仙界的紛擾,不願這劍法在此間無重見天日之時,也或許是因為他從這谷主的劍意中看出了一些什麼——那實在是很微妙的一種感受,令他隱約覺得眼前的青年,似乎更需要清光劍的淨化。
當然這些話並不適合說給眼前人聽,於是謝衡玉只道:“感覺。”
“那你的感覺挺差勁的。”銀葉谷主嗤笑了一聲,頓了頓,再次肯定道,“你的感覺真的很差勁。”
謝衡玉深吸了一口氣:“先告訴我她在哪裡。”
銀葉谷主沉默了一瞬,歡喜面下的聲音帶著一種微妙的興奮,那情緒很細微,被他平靜的嗓音壓在最深處,其實不太能分辨出來:“哦。她去玄冰火山了。”
一陣涼意從心頭躥了上來,謝衡玉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玄冰火山。”銀葉谷主又重複了一遍,聲音裡的興奮這次更加明顯了,“應該沒人比你更瞭解那個地方了吧……謝公子?”
七傷花還在妖族手中,池傾絕沒道理在這時跑到玄冰火山去!
謝衡玉望著眼前之人的眼神倏然變得無比淩厲,下一刻,不知何處而來的劍光劈開歡喜面,直直抵在銀葉谷主的額前。那可憐的面具屢遭摧殘,終於“啪嘰”一聲落在地上,裂成了幾瓣難圓的碎片。
銀葉谷主笑笑:“放心好了,她不會有事的。”
謝衡玉沉聲道:“你讓她做了什麼?七傷花?”
“對,七傷花。”銀葉谷主道,“我讓她親自採給我。”
謝衡玉的臉色前所未有地難看起來,若是目光能殺人,此刻眼前這男人恐怕早已碎成幾段屍塊,他淺灰的雙眸危險地眯起,冷冷盯著眼前人:“你最好祈禱她毫發無損。”
下一瞬,劍光裹挾著他月白的身影倏然消失。
林上落日沉得很快,空中最後一抹餘暉也彷彿隨著謝衡玉的離開被一同掠去。
銀葉谷主蹲下身,將地上的歡喜面碎片一點點拾起,平平無奇的臉上忽而顯出一種難以忍受的疲憊,片刻後,他重重嘆了口氣,仰頭倒在落葉中,望著空中隨風輕動的樹葉,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此刻,另一處暗日之下,池傾正在陰屍邪祟幹巴巴的目光中,艱難地舉步向火山口而去。
此處雖說是魔界與鬼界相交之地,但鬼往往被生死界限所約束,在大多數情況下都不會現於生者面前——因此這玄冰火山從某種程度上來講,算得上一處被魔族佔滿的“三不管地帶”。
這趟銀葉谷主要七傷花要得很急,在和池傾一番拉扯過後,甚至直接動用空間法器將她送了過來。因此,池傾算是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時,便直挺挺地從半空摔入了一隊陰屍之中——回過神後,她整個人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池傾不願回想自己是怎麼推開一個個木訥、陰冷又臭氣熏天的屍體走到山下的。或許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玄冰火山周圍的魔物似乎都沒什麼智慧,也……沒什麼慾望,至少表面上沒有表現出那種一口把她咬死的傾向。
這和她曾經設想的玄冰火山有些不一樣,不過此刻池傾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玄冰火山特殊的位置,使人行動抬步要比平常更加艱難一些,池傾邁著沉重的步伐往山上爬,一堆魔物在山腰上傻呆呆地仰頭看著她,那眼神沒什麼惡意,純粹就是好奇——雖然池傾也不知道它們在好奇什麼,但她總有種下一刻就要迎接它們加油打氣的預感。
她動作頓了頓,想到那個場面,頭皮略微發麻,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往火山口而去,很快,沒費吹灰之力——一朵金黃的七傷花出現在巖漿之上的玄冰崖壁上,就這樣堂而皇之地映入她的眼簾。
奇怪的是,那位置比起其他地方而言已經不算陡峭,雖然狹窄,但到底平坦,對於妖族堪稱觸手可及。簡直像是專門擺在那裡等她來取的一樣。
池傾心中生出了幾分警惕,直覺自己正在靠近一處陷阱——甚至……她開始懷疑這花是否是那銀葉谷主已經取下,特地放在這麼個位置等著她的。
否則,好像也太順利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