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再次相逢,竟一時無言。……
陽光從木窗的縫隙透入房內, 將床前一小塊地面照得寧靜而溫暖。池傾聽著阮鳶曾經的經歷,心中卻並沒有因為眼前的景色而回溫半分。
她只覺得……大家的生活也太艱難了。
即便知道三連城人人都不好過,人人都有不得已, 即便知道阮鳶曾經的日子也一定一言難盡。可真聽到了前因後果之後,池傾卻連嘆氣都不知該為誰嘆了。
“所以在你出嫁前的那段日子,阮楠一直揹著你偷偷修煉謝家的術法?那最後種於你倆體內的蠱, 又是從何而來呢?”
阮鳶道:“這件事具體的原委,其實我也沒時間查明。不過我猜測, 當時阮家與公儀家結親,中途一定談到了許多交易,那段時間公儀家陸陸續續送了很多彩禮進門, 其中不乏一些公儀家的靈蠱靈丹。小楠在阮家和底下人結交甚廣, 或許很早之前就知道了這種蠱的存在了。”
池傾道:“你二人徹底調換身體, 是在你出嫁之前完成的麼?”
阮鳶搖頭:“是在出嫁的路上呢。”
阮鳶出嫁的隊伍並不長, 一頂花轎, 幾箱嫁妝,與南疆的平常人家相比,已經好上太多,可對於修仙世家而言,卻又落魄到不可思議。
在前往天都的那一路上,阮鳶昏昏沉沉——她想不明白自己體質為何會差到連坐個轎子都會頭暈眼花。
阮鳶坐在轎子裡吐得昏天黑地,少數清醒的時間, 卻又來不及思考自己的事,只顧著拉著阮楠,溫柔耐心地叮囑著進入天都之後的事情。
備嫁的那段時間裡,她其實已經替阮楠詢問過多次關於修仙求學之事,甚至幾番修書前往各個勢力較小, 但掌門人品名望靠譜的門派仙山,試圖用自己現在和將來那表面光鮮的身份,替阮楠尋一條穩定的出路。
她將自己這些日子來做的準備一點點說與阮楠聽。山路顛簸,馬蹄聲時不時打斷阮鳶的話,而阮楠不發一言地坐著,表情冷淡,像是塊無知無覺的石頭。
阮鳶看著妹妹的神情,心中湧起無能為力的失落。她莫名有些生氣,但那零星的情緒,卻在她目光落在阮楠臉上那疤痕的瞬間,又被自己強行壓了下去。
阮鳶想,若不是自己沒有及時告訴阮楠她真實的身份,說不定她也不會偏激到,一定要去修習公儀家這種顯而易見不適宜女子修習的術法。
阮鳶沉默下來,將視線投向半遮半掩的車簾,忽然卻又是一陣暈眩翻湧而起。
她撐著腦袋,苦惱地將臉貼在壁上,車輪滾動的聲音、馬蹄點地的聲音在耳畔越發清晰,幾乎將阮楠的聲音吞沒:“姐姐,你既然如此滿意這條你為我選擇的路,不如……你親自來走一走,好嗎?”
阮鳶怔了怔,迷迷糊糊地抬眼看了阮楠一眼,卻被妹妹臉上那種陰翳的神色嚇住:“小楠,你剛剛說什麼?”
阮楠乖巧地坐在她眼前,彎眼笑了起來,慢悠悠地道:“我說,姐姐也來嘗試一下,這種從小到大都被人操縱著,沒有選擇的人生,好不好?”
——從小到大都被人操縱著,沒有選擇的人生??
阮鳶呆呆地看著妹妹,心口湧上一陣荒涼的寒意。她不明白阮楠為何會這樣想……她如今為了阮楠籌謀的一切,難道不就是為了讓她有更多選擇的機會嗎?
阮鳶感到自己透不過氣來,於是抬手將車簾掀起——窗外在落雨,雨絲飄到她的身上、衣上,大紅色的織錦頓時便蒙上了一層水霧。
阮鳶的眼睛盯著那鮮豔的紅,在心裡暗暗道:到底誰才沒有選擇呢?
嫁往公儀家的她,難道有什麼選擇嗎?
鬼使神差地,阮鳶忽然笑了出聲,她轉頭望向阮楠,直視著她的雙眸,語氣流露出幾分哀其不爭的意味來。
“好啊。”阮鳶輕聲道。
阮楠一愣:“你說什麼?”
阮鳶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有些不穩,深吸了一口氣,搖搖頭,不再說話。
阮楠卻猛地站起身,一手扯下半開的車簾,一手緊緊抓住姐姐的衣襟,半張被傷痕覆蓋的臉幾近猙獰:“你說好?你居然說好??”
她那雙與阮鳶相似的黑眸中滿是震怒,彷彿被羞辱,彷彿被看輕,彷彿自己所有的不甘和痛苦都成了最大的笑話。
她用力地點頭,然後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近乎癲狂,驚得轎外的車夫都勒馬回顧。
正是在那刺耳的笑聲中,阮鳶感到眼前天旋地轉,靈魂失控般抽離了□□,向無盡的虛空中飄去……
意識回籠的時候,她已經被推下了車輦。
一個熟悉而陌生,平靜而冰冷的聲音,從轎中飄飄蕩蕩地傳入她的耳畔。
“這丫頭徹底瘋了,將她丟在這吧。”
車簾被風吹開一角,阮鳶看到一個女子的側臉——這是她第一次以旁觀者的視角看到自己的臉。
多奇怪啊,那張文弱的、溫婉的臉,此刻住進了一個全新的靈魂。那靈魂使這具軀體煥發出分外驚人的活力——至少那雙眼睛,變得和她曾經在鏡子裡看到的雙完全不同。
那其中總有怒意,但更多卻是真正的野心勃勃,歡欣熱烈,彷彿自己正迎向一條光輝燦爛的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