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該是這樣的嗎?
阮鳶怔怔看著簾後的那個女人——對於阮楠而言,成為她、取代她,竟然會是這樣令她快樂的事情嗎?
可是……她畢竟年齡還小,閱歷也少,她知道公儀家或許是一處虎狼窩嗎?她真的能在深宅大院中好好活下去嗎?
阮鳶踉蹌著想要爬起來,可車馬卻在同一時間朝遠方飛馳而去。
車簾被風徹底吹起又落下,細雨迎面,泥水四濺,阮鳶跟在車後面跑了很久,許是不相信一同長大的妹妹會這樣丟下自己,許是還有些叮囑沒來得及說出口……
她沿著車轍追啊追啊,直到行至一個分叉口,瞧著大雨掩蓋了一切的痕跡。她定定在那地方站了好久,心跳越來越快,敲得胸腔生疼。
她終於反應過來阮楠對她深藏著的憎恨,終於明白自己最看重的這段親情,在這個荒唐的雨天,被妹妹一刀兩斷。
但或許,為了這一天……阮楠已經籌謀許久。
大雨下個不停,屍陰之氣侵襲著阮鳶的身體,細細的、詭異的痛覺令她頭皮發麻。
她暈倒在泥水裡,在昏迷前的最後一刻,望著天上不斷墜落的雨絲,覺得整個世界都是虛幻的。
兩個人的人生,在這場大雨中徹底逆轉,頭也不回地奔向各自未知的前路。
“再然後,我就被拉到三連城了。”阮鳶對池傾笑了笑,“聖主也知道,南疆是修仙界比較偏遠的地方,許多不可言說的事情,總很難避免。”
池傾沒有接話,瞪著阮鳶,像是一隻氣鼓鼓的花栗鼠。
阮鳶小心翼翼地撇了眼她的表情,抿了抿唇:“那個……聖主。”
池傾硬邦邦道:“阮楠這樣對你,你倒也不怪她?還想著來看她?”
阮鳶垂下眼:“到底是我沒教育好她吧。我來公儀家……原本是想要告訴她,人即便身處最困頓的境地,依然有破土而出的能力。或許是因為這個蠱的緣由,我從未覺得自己和她徹底斷了聯系……我有時覺得她是我,我也是她,我希望她看到自己的另一種可能。只是……”
池傾趁著她轉折的間隙評價道:“你想法太簡單了。”
阮鳶垂下頭:“我沒想到公儀襄居然會這樣虐待她。她說的沒錯,很多我該受的罪,只是因為她生在我後面,偏偏都讓她嘗遍了。”
池傾哼了一聲:“你莫非是個聖母下凡嗎?怎樣的人活出怎樣的命,哪怕你從出生起就和阮楠換了個魂,你照樣能過得好好的。”
她從床上跳下來,貓一樣伸了個懶腰,將房門完全推開,陽光灑落,滿室金黃。
池傾回頭,用那雙亮晶晶的星眸直直望向阮鳶:“我當初將你從三連城帶回來,是因為你是阮鳶。你是阮鳶,不是阮楠,哪怕再換千個百個身份、外貌,你也只是阮鳶,明白嗎?”
阮鳶坐在床邊,抬眼看著池傾那張明豔至極的臉,從前在花別塔生活時,那種安穩而充盈的幸福感又一次將她包裹起來。
——回來了啊,回到池傾身邊了啊。
這樣的想法從阮鳶的腦海中冒了出來,於是,她笑起來,重重地朝眼前的人點了點頭。
池傾也沖她點了點頭:“好好休息吧,我……去看看謝衡玉。”
阮鳶的目光卻在這時閃爍了一下,從池傾臉上,落到她身後不遠。
池傾歪了歪頭,剛準備轉身,卻只聽男人微微沙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傾傾。”
池傾的動作僵硬了一霎,愣了片刻,才抬步朝男人走去。
陽光下,二人沉默著對望,在經歷了那些堪稱生死與共的驚險時刻後,再次相逢,竟一時無言。
謝衡玉久久看著池傾,她的臉色有點蒼白,可是陽光給她鍍了一層很好看的金黃,將她整個人染成了一隻暖洋洋的小貓。
他想起剛剛她在門口與阮鳶說的那些話,鮮活地,明媚地,驕傲而懇切地……那一刻,不僅僅是阮鳶,就連他都被她那種熱烈而真誠的話語打動。
有池傾在的每一天,彷彿都是朝陽初升的時刻。
謝衡玉感到自己被血盾抽空的身體,在見到她的下一刻開始回溫、充盈,他抬起手,試圖將她擁入懷中。
可是下一刻,池傾卻抱著手臂,有些迴避地朝一旁躲了一下。
謝衡玉的手懸在了半空,敏銳的心髒彷彿被刺了一下,不敢再前進半步。
他茫然地看著她,無措開口:“傾傾?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