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那因屍陰之氣反噬的傷疤。……
十六歲, 一個不大不小的年紀。
這個年齡的阮鳶從不曾信過公儀襄是值得託付終身的人,更沒有信過阮三口中的那句“這是個好親事”。
試想,一個五六年都不曾看顧過女兒的男人, 又怎會平白長出良心,多費那心思給她尋一門好親事呢?
沒讓她自生自滅已是很不錯了。
可是阮鳶那時畢竟還小,帶著個更加稚幼的妹妹去到阮家, 雖日子好過了許多,但心中的這點疑慮, 卻是不會有人給她開解的。
甚至每當她提起公儀襄此人,所有人都會眾口一詞地稱贊那男人的品格外貌,彷彿那就是個神仙轉世般的人物。
這些花言巧語並沒有再阮鳶心中留下多少痕跡, 她聽過算過, 只感覺到被欺瞞的無奈, 以及作為家族聯姻的犧牲品, 被當做一件物什那樣交易時, 再無法爭取自由的怨惱。
有時,她望著阮家高大的門楣,會想起自己的母親——這原來就是她心心念唸了半生的地方。
在阮鳶眼中,卻如同牢籠。
世家之間的婚嫁儀程繁瑣,阮鳶不知道阮家和公儀家為這樁婚事,究竟做了多少交易,只是在兩家人走動拉扯之間, 時間忽地便蹉跎了兩年。
在那兩年裡,阮鳶花了很多時間往返於阮家的學堂書社。她幼時沒讀過書,卻很是知道讀書的重要性,因此即便頂著那些正經少爺小姐們異樣的目光和嘲諷,她也仍然風雨無阻地整天拖著阮楠往學堂跑。
在阮家, 阮鳶的身份並不太受認可,“外室所出”四個字已給她招了不少冷眼,所幸她和公儀家的親事還算是一張護身符,也給她避免了許多不必要的矛盾。
可是對於阮楠而言,這樣的境遇便著實不堪忍受了。
在阮家的最初那年,阮鳶依舊沒有將阮楠的身份告知父親,她潛意識裡總覺得阮家是一處吃人的地方,但凡自己有朝一日能逃出生天,必然會給阮楠一個更自由的天地。
她不想阮楠成為第二個自己,被阮家當做一個可以隨意買賣的玩意兒。
可是阮楠卻並不這樣覺得。
阮家的富貴繁華迷了小姑娘的眼,而那些人對於公儀襄別有用心的誇贊,又亂了小姑娘的心。
她跟在阮鳶身後同進同出,雖在外人眼裡只是個可有可無的丫鬟,可單獨跟阮鳶相處時,她卻依舊是那個被姐姐捧在手心裡的小珍珠。
和阮鳶沉穩的性格不同,阮楠被姐姐養成了一個風風火火、說一不二的急性子,年歲越長,她便越有自己的想法。
她開始不理解阮鳶對阮家人冷淡的態度,更不理解她為何要拉著自己天天坐在學堂裡消磨時間。
阮楠的叛逆期來得又急又快,她開始疏遠自己無趣的姐姐,一上課就打瞌睡,一下課就與阮家的丫鬟小廝混跡在一處,哪怕插科打諢、無所事事,也決計不多看一本書。
阮鳶對此非常無奈,但她對妹妹向來十分心軟,甚至有時會覺得,若不是自己生在阮楠之前,說不定這孩子還能過上幾天母慈子孝的好日子。
畢竟母親曾真的對自己好過,而阮楠……卻從出生開始就沒有體會過母愛。
阮鳶對阮楠一直存著愧疚的心,那種情感被心思敏感的小姑娘察覺,雖然不知緣由,但她卻將它當做了尚方寶劍,仗著姐姐的縱容和旁人的無視,將自己年輕的生命活得過於潦草。
又一年,阮楠十五歲,阮鳶十九歲。
阮鳶與公儀襄那不知為何拖了許久的婚事,終於在這一年確定了下來。
阮鳶不擅女工,卻無可奈何地每天被人按在閨房中繡嫁衣、繡蓋頭,繡得眼冒金星,暈頭轉向。
繡得來不及管自己的妹妹,又在往哪個方向頭也不回地生長。
再後來,似也過了沒多久,阮鳶發覺阮楠就連吃飯時,也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仔細一打聽,才知阮楠已有許久沒去學堂上課了。
“小楠,這又是怎麼了?明明我都跟先生打過招呼了……是你自己不願意去,還是有人為難了你?”阮鳶拉著阮楠細細地追問,濕熱的天氣裡,兩人掌心相貼,泌出的細汗悶在空氣裡,似與從前最親密的日子一般無二。
可是很快地,阮楠就將自己的手抽了回去,她問她:“等你出嫁之後,我能不能繼續留在阮家?”
“為何要留在這裡?這裡有什麼好?就連修習的功法都不適合你學習。”阮鳶心裡一驚,像是沒反應過來似的,又將老生常談的話講了一遍,“我自然是要帶你一同去天都的。南疆閉塞,不比天都宗門雲集,你在天都會有更多的機會,我也會幫你……”
阮楠卻猛地推開碗筷站了起來:“我早已問過了,阮家許多丫鬟都不會跟著主子遠嫁,我就要待在南疆!我就要留在阮家!!”
阮鳶大吃一驚,說話都磕巴起來:“小楠?可是……你不是我的丫鬟啊,你是……你是……”
阮楠理直氣壯地大聲道:“在阮家,我又不是主子,只能是你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