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過頭,卻見剛剛還在長老面前拖著阮夫人楚楚可憐的小丫鬟,如今已跟沒事人似地站在了他們身後。
甚至背上,還揹著她家的夫人。
二人悚然:“你怎麼腳程這樣快,你的傷……呢?”
“長老覺得我可靠,所以給我治好了呀。”那池傾扮作的小丫鬟歪頭笑了笑,輕聲道,“怎麼?長老難道沒給你們治過傷嗎?”
二人對視一眼,心下覺得奇怪,可想到長老與家主這幾天更加奇怪的表現,反倒又覺得池傾這話可能性挺大。
於是他們只點點頭道:“既如此,你和我們一起走吧。”
他們說著就要給池傾讓路,可池傾只揹著公儀襄夫人,笑眯眯地看著他們,搖了搖頭:“既是大長老交代的任務,還是讓兩位先走吧,我揹著夫人多有不便,還是在後面跟著妥當。”
話說到這個份上,那兩個侍從便也沒再多說什麼。三人一步步往山上走,好幾次遇到濕滑難行之路,那兩位侍從都轉頭欲扶,卻又次次對上池傾輕松含笑的視線,彷彿她正如履平地一般。
兩位侍從伸出來的手尷尬頓住,池傾三兩步踩著石頭上山,笑道:“多謝兩位。”
兩人有些訕訕,收回手,上山的步伐更快了些,簡直像在和池傾比賽一般。
終於走到山頂,入眼的先是一處密林。密林中央被人為開闢出一個空地,極具南疆特色的樹屋映入眼簾,即便是早晨,那樹屋隱在蔥蔥樹木之中,卻依舊顯得有些陰森。池傾行至樹屋外,見那兩位侍從待在門口不願進去,心中有些奇怪:“二位……在做什麼呢?”
兩位侍從內心惴惴不安,又不願意說出“害怕”兩個字讓這小姑娘笑話,於是只道:“這畢竟是阮夫人的住處,既姑娘來了,咱們還是一同進去的好。”
池傾微微挑眉,徑直上前開了屋門。
出人意料的是,比起樹屋還算寬敞的外觀,這屋舍內卻實在過於狹窄逼仄,比起監牢也好不了多少。
池傾走入樹屋,下意識環視了一下空空蕩蕩的房間,並沒有發現任何能夠用以照明的東西,甚至連唯一能夠透光的窗戶,也只是牆壁最上方,不到巴掌大的一個開口。
她心下稍驚,縱然早就知道公儀襄夫人過得並不好,可慘到這個程度,著實還真叫人難以預料。
常年住在這樣的地方,難怪會發瘋……可是,公儀襄為何要這樣對待自己的妻子?
正思索間,身後兩個侍從也走入了屋舍,他們站在黑漆漆的小房子裡環視了一圈,對視一眼,同時鬆了口氣。
——沒有人。
太好了,這鬼地方沒有旁人,就還算正常。
要是突然冒出一個什麼人,那才叫不正常。
池傾在屋子裡站了片刻,見那兩位侍從完全放下了戒備,便彎腰將公儀襄夫人放到床榻上,回身對他們道:“既然屋舍中並無旁人,就請容許我為夫人更換一套幹淨的衣物吧。”
兩位侍從本領命辦事,本就搞不懂其中曲折,見池傾態度這樣好,哪裡還有不答應的,連忙點頭道:“我們都看過了,沒什麼問題……這便要回去稟告長老了。”
池傾含笑點頭,目送那二人離開樹屋,又在外等待了半盞茶的功夫,才慢悠悠地拆開左手的傷布,將那血淋淋的手掌貼在樹屋上。
霎時,整棵樹彷彿蘇醒,樹幹貪婪汲取著池傾的血液,將她妖力容納進每一寸脈絡與根莖,再不斷朝樹枝延伸開去。
於是,整棵樹的內部構造都在池傾眼前全然鋪開,樹屋同樣為木,又倚樹而建,池傾的妖力自外向內,很快滲透了那間小屋,朝更深處望去……
一瞬間後,她猛地睜開了眼——喉管收縮,她有些想吐。
池傾深吸了一口氣,徑直沖入樹屋,然後半跪在地上,貼著牆角一點點試圖摩挲出一個機關——妖力的反饋誠實地告知了她,在這牆壁後面,還有一處半丈寬的隔間,那地方像是個密不透風的棺材。
且那“棺材”裡,確實有不止一具死人。
池傾在這屋子裡越待越覺得陰氣森森,彷彿全身的毛孔都齊齊開啟了——她簡直難以想象,公儀襄夫人竟然常年住在這麼個四壁都被死人環繞的地方。
池傾一邊貼著牆壁摩挲機關,一邊用妖力細細探查著牆壁內的各個屍體。
屋內極度的昏暗,使池傾除視覺外其他的感知都無限擴大,忽然,她的指尖在床榻與牆角的縫隙處,觸到了一個活動的卡扣。
妖力從那處機關探入,陰冷的屍氣隨著指尖攀上池傾的全身。
剎那,她只覺後脊微微發涼,連心跳都不由得加快起來。
周身的氛圍太過恐怖,池傾倒吸一口冷氣,勉強使自己鎮定下來。她眯起眼,朝指尖機關的方向看了一眼,手腕轉了個方向,剛準備按開,後腰卻驀地一涼。
一隻手輕輕攀上池傾的後背,冰冷,修長,枯瘦。
隨即而起的,是一個細細的笑聲,那笑匍在池傾耳畔,輕輕道:“你看,我就在這裡,活了……整整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