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得此生長報國,何須生入玉門關。
沈敬瀾最終埋骨於他戍守一生的天闕關。
三月十五,沈濯纓護送父親的靈位回臨安定國公府,請入沈家祠堂中。
第二日,永嘉帝下詔敕封沈敬瀾為定北王,諡號“忠勇”,同時沈濯纓正式受定國公封號。聖旨送到沈府,沈濯纓堅辭不受,在禦書房外跪了一天一夜,請皇上收回成命。
禦書房前人來人往,卻無人敢勸一勸聖上或者沈將軍。
一來大家都心知肚明,沈家再怎麼煊赫,這個封諡都是不該領的。說句不好聽的,那個封諡就是懸在沈濯纓頭頂的一把刀,若是真的受了這個封號,沈家功高蓋主的名頭就算是坐實了。
二來大家又都看得清楚,沈濯纓與熙王交好,若是想他真正為太子所用,就必須有能制衡他的把柄。聖上這是要給沈家這頭猛虎套上一個籠頭,再把這韁繩交到未來的國君手上。
臨安這個時節正是春雨正頻之時,果然到傍晚的時候下起了細雨。在時急時緩的滿天雨簾中,通體黑衣的沈濯纓跪成一尊巋然不動的石像。
據說聖上的頭疼病又犯了,太醫提了藥箱從沈濯纓身邊匆匆走過,路過他身邊時,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沈濯纓似有所感,也抬起頭來。
是太醫醫政韓湘。當年沈敬瀾護駕時肩背受傷,永嘉帝派了當時還是醫官的韓湘到府上醫治。
“甘草效能緩急,協和諸藥,使之不爭,是為藥中君子。”那個二十郎當歲的小太醫拿甘草當糖來哄府中孩子時,曾笑眯眯地道。
如今,沈濯纓看著韓湘風霜浸過的眉眼,記憶中那個笑眯眯的眉眼模糊起來,怎麼也找不著感覺了。
“韓醫政這邊請。”旁邊幫打傘的小太監輕催道。
韓湘漠然點頭,快步走進內殿。
殿外的雨勢正在轉急。
半個時辰後,韓醫政出來,目不斜視地走過沈濯纓身邊。過了一會兒,有小太監出來傳旨:“定國公世子沈濯纓殿前冒犯,出言無狀,責令其罰俸半年,速回錦嵐關恪盡職守,無召不得入京!”
沈濯纓一愣,抬頭正對上了那小太監同情的眼神。
他淡淡一笑:“臣領旨謝恩。”
他撐著膝蓋踉蹌著起身,又深深一揖,對那滿臉同情的小太監笑了笑,轉身往宮外走去。
那小太監大概以為自己又是罰俸又是發配,因此深表同情。卻不知這正是沈濯纓想要的。
那口諭裡別的東西都不重要,單那稱呼表明了皇帝的態度,什麼封王封諡的都暫緩了,甚至連世子的頭銜都暫緩去掉了。如今把他打發出京,正是不要他參合宮廷的意思。
心裡一直緊繃的那根弦鬆了下來,他頭頂懸著的那把刀算是暫時去掉了。
他早已一身濕透,如今也不著急了,在春雨中倒走出了閑庭信步的風雅。直到他看到那個轉入後宮宮門的湖藍倩影。
他想也不想地躥了過去,卻只來得及看她穿過通往景陽宮的月門。他還想跟過去,卻被宮門口的守衛攔住。這裡已經是後宮,無召不得入內。
沈濯纓只得跟門口的侍衛打聽:“方才進去的可是和順公主?她幾時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