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幾日,柳嫣白天裡穿上沈濯纓的銀甲到軍營裡做半天“稻草人”,順便在趙璟鈺的指點下批閱軍營文書,不過到了中午,她就早早“翹班”遛回沈家別院,照看沈濯纓。
沈濯纓已經服下了第二次的大還丹,柳嫣替他過血療傷時,已沒有第一次那麼艱難,那種火燒火烤的炙熱感弱了許多,已是在她可忍受的範圍之內。可見沈濯纓對藥物的自我吸收在漸漸加強。柳嫣那顆久懸的心終於慢慢放了下來。
期間趙璟鈺召集將領小範圍的議了一次事。因為狄戎在滄州集結兵力已經近十日,按理輜重和糧草補給已經基本到位,接下來就該發起進攻了。
也就是說,戰火隨時有可能會燃起。然而,沈濯纓還沒醒。
若是真的打起來,主將肯定是要在最前線的,趙璟鈺有點心塞地想,莫非到時候我得穿上那套銀甲來扮子清?
沈家別院裡,沈濯纓的房中已經備好了沐浴的用水,紫鳶在給沈濯纓喂藥,而沈平一邊聽張大夫的吩咐,往浴桶裡新增熬煮好的藥汁,配成藥浴用水,一邊把憋了多日的疑問一股腦兒地倒了出來。
“大夫,到底我家公子什麼時候能醒來?這都差不多二十天了。”
“他的脈象已漸漸平穩了,身體應是沒有大礙了。不過什麼時候醒來,可就難說了。”張大夫一邊試著水溫,一邊慢悠悠道:“你們習武之人,有內力調息,在休眠時也是自我修煉的過程,因此即使不醒也不必擔心。最遲用完最後一次大還丹,應該就可以醒來了。”
沈平轉頭看了眼靜靜躺著的沈濯纓,憂鬱地嘆了口氣:“如今才是用第三次,也就是說,至少還要等六天呢。”
“六天就六天吧。讓他多休息一陣,這陣子以來,他也辛苦了。” 柳嫣不知何時出來,招呼沈平一起扶了沈濯纓入浴桶。
沈平在為沈濯纓更衣時,聽到她幽微地一聲輕嘆:“若是醒來,不知又有多少惡戰等著他呢。”他一愣,深深嘆道:“姑娘說的是。姑娘對我們公子用心之深,連我都自愧不如。”
柳嫣卻只淡淡一笑,也不要紫鳶在屋裡候著,把他們都請了出去,自己才解了衣袍進入浴桶,與沈濯纓對坐療傷。已經是第三次,她對藥力發作的時間和強度已經有所瞭解,因此也不必一直觀察沈濯纓的反應,就安然閉著眼,全身心的感受著那股炙熱的內息,以自己的內力帶著它在身體經絡裡遊走,卻沒發現沈濯纓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沈濯纓的眼神還有些渙散,透過眼前水霧,看到了對面那不知是被熱氣還是藥力蒸得滿面桃花色的女子,玲瓏的身體在完全浸濕的中衣下曲線分明。
“嫣兒,你……”他初醒的大腦一時對眼前處境反應不及,而體內大還丹的藥力發揮正盛,渾身熾熱,此時下腹更是驀的升起一股熱流,瞬間急遽地沖入他的奇經八脈中,臉上立刻紅得充血。
於此同時,柳嫣也感到了沈濯纓的氣息陡然混亂不堪,她急忙睜眼,正看到沈濯纓驚訝的看著她急促地喘息,臉色紅得似要滴血,兩道鮮紅的鼻血正滴答而下。她只愣神了一瞬,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沈濯纓,凝神守心,抱元守一!”她急切叫道,一邊把那四處沖撞的淩亂內力往自己身上引。熾熱藥力和沈濯纓強勁內力的疊壓立刻沖得她經絡劇痛。
內力執行的經絡,就如河水流淌的河道。柳嫣本來內力就不如沈濯纓,內力執行的經絡承載也有限。此時的熾熱藥力和內息就如滔天洪水猛地沖入狹小的河道一般,兩岸的沙石紛紛崩落,河道被迫被不斷拓寬。
這樣強行拓寬會造成兩種結果:若是能抗過去,寬闊的經絡能帶來內力的迅速提高,以後修煉起來會事半功倍;若是撐不住,則會造成經絡完全堵塞,以後形同廢人,甚至直接筋脈爆裂而死。
柳嫣感覺全身經脈就如被人大刀闊斧的亂劈亂砍,無一處不是抽筋扒皮般的痛,然而她只有咬牙一邊維持著岌岌可危的經絡,不讓它崩潰,一邊仍是把沈濯纓的激烈的內息引入自己體內。
因為如果任由那股紊亂熾熱的內息在沈濯纓體內亂竄,以他此時的境況,不是被燒得筋脈寸斷,廢了一身功力;就是完全迷失心智,走火入魔。
沈濯纓體內的暴烈的氣息減弱,他的眼神漸漸清明,也連忙凝神靜氣,閉眼緩緩調息。那些狂野滾燙的內息被一股柔和溫潤的氣息包裹著,源源的引出體外,又不斷有平緩溫和的內力傳入體內,如潤物無聲的春雨,熨帖地安撫著他躁動的經脈,直到他把那些溫熱的內息再次歸順理清,感到百川歸海的酣暢淋漓,他才再次睜開眼睛——
眼前人果然是柳嫣,眼中滿是憂慮地看著他,見他清醒,終於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然而翹起的嘴角卻是一片殷紅,滴滴血珠順著尖瘦的下巴低落水中。
“終於醒了……”柳嫣與他相抵的手掌一沉,身子向他倒了過來。
“嫣兒!”沈濯纓接住那綿軟的身體,看那纖瘦人兒在他懷裡了無生氣的閉著眼,臉上毫無血色,在嘴角血液的映襯下,更顯蒼白得過分。
此情此景奇異地與當年洛含煙離世的場景融合在了一起,那毫無生氣的身體和嘴邊鮮紅的血液如一隻險惡的大手,在沈濯纓的心上重重擰了一把,把他嚇得差點窒息。
他慌亂的摸上柳嫣的頸側——還有脈搏,連忙又用內息一探,終於鬆了口氣:柳嫣的經絡沒有崩潰,反而被擴得更寬廣了。只是方才她的內力都被調動用來引導沈濯纓的內息,如今已經力盡氣竭而不支罷了。
沈濯纓一手抱著她,給她渡入一些內息,果然看到她慢慢張開了眼睛。
“嫣兒。”他柔聲喚道,回應他的是一個大大擁抱。柳嫣雙手環過沈濯纓的脖子,吊在他的身上,聲音悶悶的從他肩上傳來:“沈濯纓,太好了, 我……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有兩滴滾燙的液體滴落在沈濯纓赤裸的肩膀,直直燙到了他的心底,燙得他的心一顫。他回手也緊緊摟住那個身體,仿若要把她融入骨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