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馬奔得極快,在他院門外停下,接著就響起了開門的聲音。沈濯纓意外的瞪大了眼睛。
來人披著長長的兔絨披風,風帽把半張小臉蓋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個小巧的下巴。看到滿院點亮的燈籠也是一驚,接著歡撥出聲:“沈濯纓,原來你在這裡!”
沈濯纓快步上前扶上那瘦削的肩膀,那厚厚的兔裘上都是長途跋涉吹透的寒意。他啞然出聲:“你怎麼在這裡?!不是說十五前才回來的嗎?”
柳嫣把頭上的風帽扯下,露出被凍得發白的小臉,臉上是亮如星辰的眸子和燦爛的笑:“回來陪你過年啊!這些燈籠還是我走之前佈下的,本想給你個驚喜,不想你倒先來點上了,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驚喜。”
沈濯纓心底一角突然坍塌,軟的一塌糊塗。他緊緊摟住柳嫣,喃喃道:“傻丫頭……”抱入懷著才發現果然是連大裘都被吹透了,冷得像冰。
果然柳嫣被沈濯纓的熱氣一蒸,打了個噴嚏,跺著腳道:“哎呀冷死了,我先進屋暖一暖。”沈濯纓一怔,連忙拉她進屋:“你先進去,我去生個火盤。”原來他只孤身一人,仗著習武有內力護身,又嫌麻煩,這幾晚都沒有生過火,如今屋裡的溫度也不比室外高多少。
然而沈濯纓還在夥房裡生著火,又聽柳嫣在屋裡大叫:“沈濯纓!這裡連杯熱水都沒有,你到底是怎麼過的?!”
沈濯纓撫額——他要喝什麼水,都是喝酒的。
正想著是不是要先燒一壺水,柳嫣已經進了夥房,自己動手把柴火塞進火塘,“大少爺,還是我來吧。我真怕你能把這廚房給燒了。”
沈濯纓默默的退到一邊,這裡的活真不是他的強項,只能幹看著。偶爾聽柳嫣指揮遞個碗,拿個勺什麼的。看著那個圍著灶臺轉的身影,沈濯纓突然覺得這個年過得終於有了年味兒。
柳嫣燒了一鍋水,蒸了一鍋米飯,又扒拉著夥房裡留下的幹貨臘肉弄了兩個菜,喂飽了自己和那個喝酒當吃飯的家夥,終於又滿血複活了。
她又拉了沈濯纓到院子裡,去解自己馬上的褡褳,把裡面的東西一包包的往外掏,“我要趕路,那些帶去軍營的物品要等過幾天忠叔他們回來才會一起運過來。我只帶了這麼些。”
沈濯纓接過好奇的開啟一看,一個個大的小的,長的短的,花花綠綠的紙筒——竟是各色煙花!
柳嫣抬頭看到沈濯纓似乎被凍住的表情,嘻嘻笑道:“過年不放煙花,哪裡算是過年。別告訴我這是小孩子的玩意兒,咱們家的開年炮仗,可從來都是我爹動手點的。”
“不會玩了?你是多久沒放過煙花了?”她看他仍是一臉木然,白了他一眼,幹脆把兩根煙花棒子塞在他手裡,用火條點燃了,握著他的手腕揮動了起來,“這個許願棒總玩過吧?在空中寫出你的願望吧。”
沈濯纓一手拿著一條噴火的棒棒,覺得自己傻透了。
許願棒?哪怕是軍中緊急傳令的鑽天箭都比它有用吧?
柳嫣又拿了一條,點燃了自己拿著,在空中胡亂劃著。他細看之下,那光芒的軌跡卻是連成一顆心的模樣。他不禁問出聲:“你許的什麼願?”
柳嫣看著他的眼眸漾滿星輝,笑語嫣然:“願將君心繫我心,不負錦歲不負卿。”
沈濯纓突然覺得天邊的星子,縱使光芒雋永,又哪及眼前煙火燦爛。他主動又去拿了兩根棒子點燃,認真的空中劃出一個又一個心。兩人就這樣在院子裡,把柳嫣帶來的煙花都盡數放個遍,絢爛明亮的焰火終於給這個孤清的院子籠上了佳節的氣氛。
沈濯纓看著明亮的光芒映著那明媚的笑顏,洋洋的暖意漫上心頭,多年來,終於過了一個像樣的年。
若是年年都能得如此佳期,醅紅爐綠蟻,賞雪朝月夕,此生該了無憾意。
煙火放完,依然餘興未消,就這麼坐在星空下,拿滿天星光和趣聞軼事佐酒。說了半天,沈濯纓道:“我出了年節後,要回京一趟去述職。也會去拜會霍老先生,你可要跟我一起回去?”
“太好了!我每年都會回去看外公他們。本來想再跟你告假跑一趟臨安的。所以也早點回來陪你過了年,若不是家裡有事,我昨天都到了。”
“什麼事?”沈濯纓下意識的問,話出口才驚覺不妥。
果然柳嫣微微尷尬的低下頭,支吾著道:“也沒什麼事。大人們總愛瞎操心。”沈濯纓也不好再問,卻看著柳嫣的眉梢染上了一絲煩惱。他決定等劉世忠回來後,再旁敲側擊一番。
其實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有點煩人。
二八佳人,待字閨中的柳嫣遇到所有同齡女子都需面對的問題——提親。
據柳靖調侃,她不在飛鴻山莊的這些日子,是不知道他們家的門檻被媒婆踏爛了幾條,別說爹孃,就是他都幫自家妹子擋了不下十門親了。柳嫣不服,鄙視的笑柳靖,那些踏壞門檻的媒婆裡,只怕有七成是沖他這個少主去的,仗著她不在家就想拿她抵賴罷了。
只是在家再怎麼開玩笑都無妨,這次去探望外公外婆,在老人家面前,這個話題她和柳靖只怕都躲不過的。所以,柳靖當機立斷,把去臨安的重任交給妹妹,自己躲起來讓二老眼不見為淨算了。
此時柳嫣就是在煩惱,見到外婆後,會不會被她嘮叨這事情?又暗自感嘆,原來關於相親逼婚這件事情,古今俱同,三姑六婆對於拉纖做媒的熱情,真是千百年來不變,變的只是對年齡認知不同罷了。
她覷了眼沈濯纓, 不知他是什麼心思呢?
過了大年初八,隨著將領們陸續回來,軍營又開始重新忙碌起來。沈濯纓安排好了各項事務,剛出了元宵節,他就帶著沈平和柳嫣,踏上了回京述職的道路。
漫漫官道上雪霰紛揚,三騎駿馬踏著泥濘的道路向著大雍的最高政治和經濟中樞而去。
第一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