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璟鈺啞聲問:“即是錯了,你想過要把這根線改過來嗎?”
他的聲音黯啞中透著一絲急切的期待,眼中眸光閃亮,眼瞳中清楚的印出柳嫣小小的身影。
“怎麼改,若我知道就好了,”柳嫣把頭埋入膝蓋中,壓抑的嗚咽被悶的模糊不清,“已經捆在心頭上,融入骨血中,還能怎麼改?……你告訴我,還能怎麼改呢。”
因此她沒有看到趙璟鈺目光沉沉的盯在了她身後,囚籠外的一人身上。那人一手也拿著酒肉,一手搭著一件披風,定定的看著柳嫣,他臉色蒼白,抓著酒瓶的手指用力的發白。
柳嫣埋頭哭了一會,腦袋越來越重,她迷糊的感到自己是真的醉了,她撐起腦袋用力的搖了搖,道:“謝謝你,殿下。你去玩兒吧,不必陪我了。我沒事,待明日行完刑,這事兒就揭過了。”
她說完才發現眼前的人似乎換了,她眯著眼看了一會兒,傻傻的笑開了,“我真的是醉了呢,竟把你看成了沈濯纓。呵呵,我是有多傻。”
她抬手揮了揮,似乎要把這念頭揮掉,把頭靠上身後的木欄,緩緩閉眼,輕聲道:“殿下,你說明天,會不會又是一個豔陽天?”
她就這樣睡了過去,似乎感到有人又在她身上蓋了一張毯子。
次日果然又是一個豔陽天。
柳嫣是被太陽光照醒,一醒來就被照在臉上的明晃晃的陽光晃得睜不開眼。她頭疼欲裂,一時沒注意到自己竟是躺在了沈家別院自己的床上。等她揉著腦袋回魂,驚得差點從床上摔下來——趙璟鈺那混蛋玩意兒這樣把她弄回來這裡,算不算劫獄?!
她慌慌張張的往門外趕,在門口正撞上了端著洗臉水進來的紫鳶。她一臉淡定的問:“醒了?先洗把臉,醒酒湯我是給你端過來,還是等會吃早膳——哦不,是午飯——的時候,你再喝?”
“不吃了,我要回軍營,趁你家少爺要動手打死我之前!”柳嫣讓過她,急急忙忙往外趕。
“去軍營?少爺昨晚吩咐說你喝醉了,算你今天沐休,不必去營裡了。”身後是紫鳶困惑的聲音。
“嗯?少爺?……昨夜是沈濯纓送我回來的?!”柳嫣剎住腳步,感覺天邊陽光明媚,自己頭頂卻滾滾天雷。
“那你以為呢?你昨晚醉成那樣,難不成還能自己走回來?”紫鳶把臉盆放在架上,把柳嫣拉過來洗臉。
柳嫣用溫水撲著臉,還是感覺混混沌沌,這高冷冰山到底玩的是哪出呢?
她忐忑不安的待在別院,一直等到日落黃昏,才等到沈濯纓過來。其時她正百無聊賴的在院子裡,扯著葉子所剩無幾的迎春枝條打發時光。
沈濯纓面容平靜,已經完全沒有昨日的冷若冰霜,見她只微微點頭,示意她進屋。柳嫣在別院想了整整一天,暗自鄙棄了一番自己昨日自虐式的行徑,已經下定決心即使沈濯纓不信自己,也要據理力爭一個清白。橫豎這件事就是梁若曦咎由自取,賴不到她身上。
然而進了屋裡,對著沈濯纓深沉的眼眸,她還是沒由來的心虛了一下,畢竟人家如今躺在床上,而自己好端端的站在這裡,從男人憐香惜玉的本性來說,自己一點討不到好。腦子卻飛快的走了一下神,趙璟鈺好像曾說過自己處事強硬,不肯示弱。唉,所以才活該擔責吧,也怨不得別人。
沈濯纓深深看著她,似乎在斟酌如何開口。柳嫣最怕跟他如此無言相對,她躲閃著他的目光,正搜腸刮肚的找詞,終於聽到沈濯纓低沉的道:“驚馬的事,我已知道。靜安郡主的手鏈,我今早還給了她,並勸她回臨安,她答應過兩日就起程回去。”
嗯?這是什麼節奏?某人轉性了?
沈濯纓看著柳嫣瞪大的眼睛,有斟酌了半天,才繼續道:“靖國公曾對我有恩,我對靜安郡主就當是小妹,才格外優待些。還有……是因為含煙,煙兒以前與她關系親密。我不過是想……替煙兒照看一下她。”
這世上她留下的痕跡越來越少,他想善待與她相關的一點一滴……無論是人,還是事。這話說開了個頭,後面似乎就順暢了,又似乎不趕緊說出,就沒有勇氣再說。他快速的道:“我並非故意針對你,也許是恰巧那幾次都是與煙兒有關,我……很抱歉。”
其實對於柳嫣,又何嘗不是跟洛含煙相關呢,他看著那與洛含煙有六七分相似的臉,那份恍惚的感覺又湧上心底。
煙兒,嫣兒……?
柳嫣靜靜的聽著,淚水又漫上眼底。原本以為可以對那些委屈不在乎,卻原來只是被自己鴕鳥一般的壓在心底,該破土發芽的時候,一點不落的都冒了出來。
又有淡淡的悲涼和不甘,原來一直以來,橫在自己和沈濯纓之間的障礙,不是他們現在經歷的人和事,而是那沉澱在心底的往昔。
柳嫣低頭快速的摸了一把眼睛,強扯出一個笑容,道:“沒關系……是我自己傻。小時候我特別執拗,家裡誰惹了我,我會哭到那人來哄我為止,旁的人一律不管用,即使是我爹孃都不行。非得誰惹的我,誰來收拾。被我哥從小笑話我是撒嬌精。
有一次在街上我被一個大孩子撞得跌倒,摔的手腳鮮血直流,那孩子只顧自己跑了。家人都以為我會哭到天昏地暗。我卻一聲不吭的自己爬起來,找奶孃上藥去了。我哥逗我,怎麼對那男孩那麼客氣,莫不是看上人家了。我答道,正是他跟我無絲毫關系,哭給他看又有何用?”
她快速的又抹了把眼睛,依然笑道:“ 那小小年紀的我就知道,撒嬌要對著在乎你的人才有用。如今卻是越活越回去了,我在乎的人……不在乎我,又有什麼好……”
她突然睜大了眼睛,後面的話被咽在喉嚨裡,沈濯纓伸手把她眼角殘留的淚痕抹去,修長的手指撫過她的臉頰,帶著幽幽的松香,和淡淡纏綿,聲音低柔,“別哭,柳……嫣兒,我叫你嫣兒可好?我今後都不讓你落淚了。”
柳嫣彷彿變回了年少時的小女孩,滿心的委屈終於找到了決堤的缺口,摟著他的腰,肆無忌憚的把眼淚鼻涕都擦在了沈濯纓的肩頭。
沈濯纓攬著那溫軟的身子,彷彿也回到了過去,彷彿那個偎依在他身旁的倩影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