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受很多傷，有很多遺憾。不止是自己，更會牽連重要的人。”
石拘弦默了默，只道：“倘若真的走到那一步，我便削肉還母、剔骨還父。爹孃就恕女兒不肖吧，此生……我已經不想再為別的什麼而活了。”
一陣風來，燈籠燭火搖晃，她半明半暗的面容像一瓣焰色的蓮花。
曲淩凝望著她，忽然道：“既然如此，我有樣禮物想送給你。”
接著，他從懷中取出一條磨舊的紅纓，抬手遞過。
石拘弦見了那物，眸中閃過困惑：“啊，這莫非是我的那條……”
“不是。”曲淩亦垂眸望著那條紅纓，“這份禮物可沒有那麼輕飄飄，收下它之後，必然會有很多很多人向你挑戰，會有很多很多眼睛盯著天驚門，它的重量會無時無刻像山一樣壓著你，餘生只怕都沒有輕松可言啦。”
石拘弦似懂非懂，瞳仁驟縮，竟不敢直接去拿，片刻遲疑間，曲淩倏地把手一縮，叫她抓了個空。
“——阿機，你怕不怕？”
下一刻石拘弦反應過來，頃即探手捉去，動作輕捷如電，紅纓轉瞬便回到掌中，她胸口起伏，一時做不得聲，雙眸熠熠，卻已勝過一切回答。
曲淩臉上泛起笑意，道：“太陽升起之後，整個江湖都會知道，崇陽石家的少主人得到《慧境心法》傳承——她，就是新的天下第一劍。”
石拘弦目光閃動，半晌無言，終於自齒縫裡咬出聲音。
“曲淩，你試探來試探去，原來是為了利用我替藺如晦破局？”
她握緊手中紅纓，驀地暢然而笑：“不過，正合我意！”
“話雖如此，濯纓劍法以後還是少用為好，太傷骨頭。”
曲淩又道。二人相視而笑之際，不遠處忽傳來一聲石子滾動的細響，石拘弦立時警覺地握住腰間佩劍，片刻安靜後，卻只見一架四輪車吱呀呀轉了出來。
“哥哥？”看清來者，她驚訝道，“你怎麼在這兒？”
“沒、沒別的事……原想看看，誰家壞小子這麼晚約你出去……”石白羽摸了摸鼻子，想必也未料能聽到如此驚世駭俗的牆角，一下子竟支吾著說不出話。
“放心吧石大哥，”兄妹二人面面相覷，率先開口打破尷尬的倒成了曲淩，只聽他慢悠悠道，“雖然二小姐早說過，不會做我的朋友——”
當時實情尚未明瞭，一時情忿之言哪能當真，石拘弦連忙告饒：“……曲公子！”
曲淩卻沒聽到似的，蓋在上面繼續說：“——但曲淩今日在此允諾，只要我還活著，伏龍山莊就永遠是二小姐的朋友。”
牆頭上信鷹振翅而起，飛入濃雲堆積的夜天，而天雲下兩廂對望，隔著幽長巷道，他們各自躬身，深深作了一個長揖。
四隻輪、兩條腿，一路無話。
直到快走到宿處，石白羽終於略顯幹澀地啟口：“阿機，方才你說的那些……”
石拘弦在後推著四輪車，聲音反而四平八穩的：“怎麼？”
“從前，沒和我說過。”
“嗯。哥哥想說什麼？”
“沒什麼，”石白羽頓了頓，“我……其實，也有一樣禮物，年前過生的時候，就想送給你。”
二人正經過一戶人家側門的燈籠，他取出的物什光燦燦盛在手心。
石拘弦伸手拿過，對著燈籠照了照，見那物光華純淨，雖然小巧，卻精美非常，其上鵬紋栩栩如生，宛若正將奮翅擊空。
“這是……黃金扳指？哥哥，你老喜歡送我這個，銅的、玉的、牛角的、鹿角的，家裡都用不過來了。”
“只是想起來，彷彿沒送過金的。”石白羽輕輕說，“好看嗎？”
“好看是好看，”石拘弦將其妥帖收進懷裡，亦輕聲笑道，“不過，還不如銅的耐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