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伏龍山莊也為你們所用?”曲淩輕呵一聲,眼中並無笑意,“不聞樓、六韜堂,還不夠麼?”
時至如今,他終能將這局天下棋盤俯瞰清楚,傅天和終日自弈,對面那無形的執白者卻早已算定了他的敗局。
是啊,他早該想到,連子翁欲建武林盟,盟約有三:一為江湖廟堂,河井不犯;二為同盟門派,共抗外敵。連秋白未及提出的第三條則為共討內亂。
若無朝廷暗中支援,六韜堂何來為天下區分涇渭的氣魄。而其後兩條先除外患、再除內憂,江湖門派自來專重武學傳承,既非一人一姓之門,如何需要提防“謀權篡位”?
——那是皇家手段。
六韜堂這三條盟約想建的不是武林盟,是一個由世家派系聯結統治的王權江湖!
那位“神相”落子的痕跡,早已出現在金鱗之謀背後的陰影中,她潑天的野心想要掌控的不止廟堂之高,更有江湖之遠。
或許在娘身死之際,傅天和就看清了這點,為此才退出三人同盟,並苦心孤詣,引導自己行至如今。
黑龍斷首,看似敗局已定,曲淩是他退守深山,用十五年埋下的一顆絕處逢生的活棋。
續書稚嫩的臉上神情傲然,答道:“庸人短視,不足與謀,曲公子,而你,可以與主人同道。”
“你們能給我什麼?”
“主人如今位居國師,她能給你的,超過你能想象的一切,金銀富貴、生殺大權,倘若那些你都不感興趣……”續書別有意味地狹了狹眼,“給你一間院子、一個人,對她來說,也易如反掌。”
曲淩聽著,臉上終於露出笑容。
“把從我這裡搶走的東西還回來,就是你們的施捨?”他的聲音倏而轉沉,“大可不必,該是我的,我會自己去奪。”
馬車內一時落針可聞,曲淩對那彌漫而來的威壓恍若無察,手指輕輕叩著杖柄,停頓片刻後再度啟口,抬眼一霎,寒湛雙目如蘊劍光。
“不過有一件事你說的不錯,什麼金銀富貴、生殺之權,我統統不感興趣,從今往後我的眼睛,只會牢牢盯著你。”
朝堂是陰陽之謀、人心之變,是用那個至高無上的尊位碾碎一切,可江湖是以武犯禁、意氣相投,是有人仗劍千裡,只因聽到孩子的哭聲。
娘曾為之奔走的東西,被連子翁馮不聞之流玩弄著而瀕臨摧毀的東西,他要旁人再不能去任意觸碰。
“——江湖有江湖的規矩,叫你家主人收好自己的手,不要越界。”
續書面色陡變,仍強道:“你可知此舉有多不智……”
“人有不智,才不會落得像一顆棋子那般,輕易就被算盡。”曲淩做出送客的手勢,“你我盡可河井不犯。”
續書氣鼓鼓地跺著腳走了,那廂花臉兒好半天才敢探頭進來問:“公子,咱們上路?”
曲淩點頭應是,花臉兒卻磨蹭半天,又小心翼翼地說:“您還沒說去哪兒呢。”
曲淩才想起這當子,離開伏龍山莊,腳下縱有天地之大,又該去向何方?
微一愣神兒,他眸光閃動,反問道:“你出現在這裡,不該早有答案了嗎?”
“——回嶽州。”
他要回那個一切開始的地方,去見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