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分說,延琴卻已將金牌塞進他手裡:“先生將這局殘棋留給了你,就替他下完吧。”
無無不知何時停止了抓門,扭過身子看著他們,曲淩回頭,恰與貓翠綠的雙眼對視,接著它垂下尾巴慢吞吞地離開,視線盡頭,就只剩一扇緊閉的門。
將近三年的時間裡,每日他都會在這扇門前叩響三聲,然後聽一個疲倦溫和的聲音說:“進來。”
如果真是棋子,那就好了。
有一瞬,曲淩恍然想起來曾經師兄隱晦的勸告。
人心太過無常,善惡恩仇渾濁不清,就像這片江湖之水,涉入太深,便丟了歸泊的方向。
他只想回家,可前路茫茫,仍看不見盡頭。
最終曲淩拿起那面金牌,小小的金牌造型古樸,無多雕飾,唯一尾長長的羽毛環繞牌身,人命輕若鴻毛,這面金牌的重量,卻能抵下白骨如山。
他心裡空空的不知是喜是悲,遂只能說:“好。”
騎術已經荒廢了許久,曲淩不敢託大,下山後原想租一輛馬車,未料僱個願意隨行的車夫卻成了難題——岐雲是富庶之地,凡生活無憂,又有幾個願做無根飄萍,四海為家。
遍尋未果,他靠在腳店的草棚下歇息,但聞身後車馬聲駐,回頭望去,不意瞧見一張面帶青斑的熟悉臉孔。
“你是……”曲淩愣了半晌才想起他的名字,“花臉大哥?”
那位聚福客棧的舊識駕著馬車停在他身側,臉上堆著笑:“公子可要僱車?”
憶及當年逃出嶽州,那通向不聞樓,而與岐雲城截然相反的方向,曲淩幽幽嘆了口氣。
而今他已經明白,在傅天和的棋盤之上,一切偶然皆是必結之果,當下心中頓如明鏡,並不多問,只提起行李,認命地向那青斑漢子走去。
花臉兒殷勤扶他上車:“要論駕車,斫郎才是內行,只可惜他兩年前就離開山莊了,咱是粗人,還望公子擔待則個。”
“離開山莊?”聽見這個名字,曲淩更不意外,順著話問,“他去哪兒了?”
“聽說是留在夾巖山了。”待他在轎廂中坐穩,花臉兒驅車緩緩前行,回過頭嘿然道,“這小子,還能做土匪上癮。”
曲淩聞言,面上終於顯出點笑意來:“花臉大哥,咱們也久未見了,你腿上的傷還要緊麼?”
一路敘舊不提,馬車才出城門,就叫人攔在了路邊。
離開伏龍山莊時,延琴便暗中囑咐:“那個人或許很快就會來找你。”曲淩直到此刻才知,“那個人”所指,原來不止故人。
攔車的小丫頭梳著雙髻,身上系一件小巧的披風,面似雪團,雙眼卻明亮深邃,含笑道:“我名續書,奉我家主人之命,特來拜見公子。”
延琴續書,聽見這個名字,曲淩哪兒還有不明白的,眉間一沉,揮手令花臉兒暫避,自己卻不下車,只道:“恕在下腿腳不便,便請上車一敘吧。”
續書倒不忸怩,提著裙子便鑽進車裡,徑直在曲淩對面坐下。
曲淩打量著她,仍舊口氣冷冷地問:“不知閣下有何指教?”
“小傅死了,”續書說話也幹脆利索,並不叫他節哀,“此代鬼谷之爭勝負已分,曲公子,你與我們原非敵對,何不合作共贏。”
曲淩不動聲色地摩挲杖柄:“願聞其詳。”
“主人缺一隻江湖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