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一次,在山道上等待的卻不止趙齊一人,曲淩才看清趙齊臉色不對,便被藏在兩側山林中的六韜堂弟子一擁而上,捆了個結實。
“連公子——連二爺?天要黑了,何時放我回去?”
曲淩被蒙著眼塞進馬車,一陣顛簸之後再次睜開眼睛,已經身處一間幽暗的小屋之中。
捉他的幾個漢子並不多留,將他扔下便迅速離開,然而窗上卻映出人影徘徊,久久不去。曲淩知道連柯雖沒露面,背後指使之人卻多半是他,當下被縛住雙手不能動彈,便索性放聲叫喊起來。
不多時,門扇吱呀開啟,露出連柯神色複雜的臉。
曲淩連忙拿出加倍的誠懇問:“何時放我回去?我家先生尋不見我,多半要著急了。”
“曲公子,你也不必拿伏龍莊主壓我。”連柯目色深晦,緊盯著他不知在想些什麼,只是緩緩道,“待你我能夠坦誠相見的時候,在下自然不會強留。”
曲淩眨了眨眼,卻是欣然一笑:“二爺如今氣勢非凡,真叫人刮目相看。”
連柯不理會他真假莫辨的奉承,直言道:“為什麼打探我的訊息?”
曲淩面不改色,從容依舊地說:“二爺慣是不露圭角,小人沒有別的心思,只想關心關心你的近況罷了。”
“休得油嘴滑舌,我問,你打聽我做什麼?”
“小人再坦誠不過了,近日您時犯頭痛,我託趙大哥獻的藥方可要常吃。”
“哐”一聲巨響——連柯突然暴起,踢翻了椅子,這一下猝不及防,曲淩面上始露出些驚嚇來,但還好沒有摔在地上,因為椅子倒地之際,他也被扼住脖頸,用力提了起來。
“你到底在打什麼算盤!真以為我不敢動你麼?”
那印象裡生澀怯懦的青年人眼下一身朱衣,濃重的正色亦將他周身氣度壓沉,不再佯裝笨拙的面容風儀凜然,一聲低喝中,已有十足的不怒而威。
曲淩被掐著喉嚨說不出話,只能蹙眉露出求饒的表情,掙紮著去掰他的手。
他出來得急,顧不得披件厚衣,一道上吹了冷風,身上又有些發燙,手指溫熱虛軟,在攥住脖頸的手背上無力地滑過,連柯額角青筋一跳,猛地撒手把他甩開,曲淩伏在地上不住咳嗽,半晌才能囫圇說出句話來。
“咳、咳咳,二公子實在冤枉了我,六韜堂聲馳武林,如日中天,我一個跛子,縮在深山老林,終日不過茍延殘喘,能做什麼?敢做什麼?”
“我只怕小瞧了你。”連柯袖手立住,看他倒在地上,咳得臉頰緋紅,目露厭惡之色,卻只是欲言又止。
“豈止是怕小瞧了我。”曲淩渾身脫力,又兼兩手被捆,一下子站不起來,便靠著桌腿坐在地上,潮濕黑眸仰視著他,竟突兀笑出聲來,“哈……你既怕瞧見我,又怕瞧不見我。怕我陰魂不散,又怕我懷恨在心,暗地算計——往事難追,但究竟發生過什麼,你我二人心知肚明。”
他漸漸喘勻了氣,那層泡沫一樣堆在喉中的浮滑腔調終於散開,再啟口時,顯露出略微沙啞的本音:“連柯,所以唯有這樣,才能叫你願意見我一面。”
連柯懷疑地盯著他:“你想見我?”
“我想,你會需要我。”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麼好心,”連柯冷笑一聲,“近日那些街頭傳言,難道不是你的手筆麼?”
曲淩搖了搖頭:“我做了什麼並不重要。因為你知道一切遲早都會發生,我只是在提醒你早做打算。”
“你覺得我們兄弟會信你的挑撥離間?”
“你不需要信我,但——”曲淩頓了頓,才道,“我帶來的東西,會是你唯一的後路,用不用,也由你。”
連柯神情變幻,良久不語,終而道:“什麼東西。”
“在我懷裡。”曲淩舉起被縛的雙手,“解開我,還是自己拿?”
連柯沉默片刻,上前兩步,在他身前蹲下,曲淩配合地抬起胳膊,任他扯開衣襟,把手伸進去摸索。
熱度透出單薄的內衫,令觸感暖得發綿,連柯看見他領口露出一片雪白面板,手臂遮住大半面孔,唯有那雙仰月似的唇,不語也像在笑。
連柯只覺頭皮一麻,彷彿掌下盤踞著的是一條潔白柔軟的毒蛇,胡亂摸到什麼,不及琢磨便匆忙抽出手來,待看清手中之物,瞳仁卻猛然一縮。
“這是……”
蛇緩緩遊近,漆黑雙眸因低熱而水霧彌漫,教人看進去就迷失方向,連柯心中驚懼莫名,聽見他平靜聲音說:“你遲早會想清楚,自己沒有更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