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淩為這時機並不合宜,以至於自己無法恰當地得寸進尺而深感遺憾,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說:“唉……就想你再親一親我吧。”
次日清晨,曲淩早早洗漱完畢,正收拾東西,便聽見一陣輕細的敲門聲。
推門一看,來者竟是唐宿雨,已經穿戴整齊,彷彿正要出門。
“宿雨哥?這麼早就走?”
唐宿雨豎起一根手指比了個噓,側身示意他借一步說話,曲淩跟著來到走廊,便聞他壓低聲音說:“青鏡,我出去一趟,一會兒你們先走,我會追上。”
曲淩的眼珠越過他往後打量:“唐捷大哥呢?”
“還在賴床,等你收拾好東西,過去叫叫他。”
唐宿雨說罷要走,曲淩連忙將他一拉:“等等,宿雨哥,你不會真要去赴連柯的約吧?”
唐宿雨抿唇一笑,向他輕輕點了點頭。
“可咱們不是說好了——”
“青鏡,我要去,並非因為憐憫。”唐宿雨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順帶將自己的衣袖解救出來,平穩聲說,“昨日連柯的話尚有漏洞,讓我不得不在意。”
“什麼?”
“若他所言非虛,當前他手中的籌碼,僅有一面芍藥令牌而已。可他為請你牽線搭橋,便承諾以令牌相贈——既是如此,待他面對唐捷之時,還能拿出什麼?”
曲淩確未想到此關,兩眼微地睜大,遲疑道:“或許他以為哭訴一番就……”
話未說完,自己先在心中否定:對了,唐捷軟硬不吃,正是天下第一等無利不起早的人物,連柯既然點名要找他,卻又把手上最大的底牌許給自己這個無關緊要的牽線者,著實有些異常。
唐宿雨見他神色變化,便知他已明白問題所在,複緩緩道:“所以我懷疑,他手上或許掌握著一些對唐捷不利的東西。”
曲淩眨眨眼,忍不住怪道:“宿雨哥,你既然是這麼想的,昨天怎麼不說?”
兩個人吵得那麼兇,多傷感情!
唐宿雨眸光一冷,卻只淡淡道:“是該讓他多反省反省自己。”
曲淩知道面前人涵養極好,幾乎不曾動怒,初見時或許因為藺如晦的昏倒勾起他的心病,對曲淩說話的口氣略嚴厲了些,事後都專程過來道歉,目下這暗藏怒火的冰冷神情,簡直讓曲淩感到新奇了,不由幸災樂禍地想:
叫宿雨哥這樣的人動怒,我必定是萬萬承受不住的,唐捷大哥只怕還少不了苦頭要吃。
此後無多贅言,唐捷沒等人叫,準時出現在客棧大堂——雖則臉拉得能牽驢,三人仍照舊啟程,前往洗硯山六韜堂。
曲淩曾擔心過藺如晦叫人認出身份,會生事端,不過一路上倒還順利。唐捷打頭,帶兩人登記後領取了令牌,在六韜堂安排的山中別苑落宿,藺如晦全程以鬥笠遮面,不發一言,那頭灰發雖難免招惹路人眼光,所幸都叫唐捷花枝招展地引走了注意,並未有人過多追究。
變故發生在這日黃昏。
唐捷毛毛躁躁地過來敲門,張口就問唐宿雨究竟去哪兒了。
為了補償前兩天對師兄的冷落,又兼別苑內群俠來往,行動猶需慎重,曲淩整日都與藺如晦呆在房間不曾出門,直到這時才知道,唐宿雨竟一直沒有跟來。
見唐捷神情焦灼,他顧不得許多,忙將昨日與連柯之約盡數交代:“應當是江邊棲雀臺……”
唐捷來不及應聲,聽罷反身就往外沖,曲淩與藺如晦對個眼神,後者已將鬥笠抄在手裡,正待追上,前院忽然傳來一陣喧嘩,有人奔走高呼大夫,亂糟糟的吵鬧聲中,竟摻雜著唐宿雨的名字。
唐捷臉色驟變,隨手抓住一個跑過身邊的朱衣小僮,急促問道:“出什麼事了?”
“有人發現唐掌門被、被割了喉嚨拋在江裡,才抬回來……”
那小僮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不待說完,便叫唐捷甩了個趔趄,又被藺如晦一把扶住。
“別慌,去看看。”
緊接著,沉穩溫熱的手掌又按在曲淩肩上,曲淩勉強點一點頭,便向人聲嘈雜處狂奔而去,遠遠的,只看見一截濕透的紫袖鋪在地上。
而暗紅水跡穿過無數只腳,從他身下蛇一樣蜿蜒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