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匆匆分開人群，便見早上還言笑晏晏的人，竟已渾身濕透、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蒼白麵容毫無血色，卻有紮眼的紅從喉嚨不斷洇出。
唐捷沖上前去，先試過鼻息，額上冷汗唰然而下，接著似乎想察看傷者脖頸，手指懸在那團豔紅的布條上，卻顫抖著怎麼也伸下不去。幾番猶豫不決，他嘖了一聲，猛地將拳一攥，扯過衣袖輕輕擦拭唐宿雨臉上的水珠。
賀樓這時才領著一眾人等慌忙趕到，一個揹著藥箱的白衣人當先過來，翻了翻傷者的眼皮，又細細看過頸上傷口，松一口氣道：“傷不致命，稍安勿躁。”
唐捷退在一邊，聽聞此言，終於有餘暇問罪，雙目一抬，慣常遊刃有餘的神情只剩殺意陰沉，厲聲道：“哪裡來的刺客，賀總執可有說法？”
唐門掌門在岐雲遇刺，此事只大不小，賀樓面色也不甚好看，正待解釋，便被身後一道輕慢聲音打斷。
“唐捷，護主不利，還輪得到你向別人問罪了？”
方才不曾留意，隨同賀樓前來的還有一行紫衣人，這時便越眾而出，居首者衣著清貴，年齡約在三十往上，眉目與唐宿雨竟有幾分肖似。
唐捷見得那人，面色隱然一變，啟口並不露怯：“七叔？掌門遇刺，你老人家來得倒是時候。”
“狗雜種，你也配叫我七叔！”那人生得文質彬彬，神情卻陰鷙乖張，竟不顧圍觀眾人，當頭便啐，“來之前腆著臉要和掌門形影不離，他遇害之時，你又在何處？要是掌門有個三長兩短，先叫你這賤人陪葬！”
這話極是不留情面，餘音在院中嗡嗡回蕩，眾人皆不敢做聲，唐捷神色霎時變得極冷，緩緩起身，地上卻忽然傳來一陣嗆咳——唐宿雨驀地側過身，大口嘔出汙濁的水與血塊，他喉嚨上的割傷並未深至要害，喘息中卻仍帶著可怖的嘶嘶聲。
這下誰也顧不得吵，唐捷跪在一地血水裡扶著他的身子，給他一下一下順氣，低聲喚道：“二郎，二郎？你醒著麼？”
唐宿雨費力地呼吸，口角不斷溢位血沫，只是說不出話，唐捷不自覺抱他愈緊，直到旁邊的白衣大夫橫插一手，將二人隔開，好言勸道：“這時說不得話，還須靜養。”
唐捷雙目通紅，咬牙道：“柳堂主，你必得救他！”
柳三味慢慢掰開他的手，將唐宿雨的身體接在自己臂彎之間，令他面孔朝下，熟練地摩挲著他的後心，待傷者止住嗆咳，方才嘆道：“在下會盡力而為。”
唐宿雨吐淨了淤血，呼吸漸漸平緩，一夥朱衣和紫衣弟子七手八腳地抬他回房診治，曲淩夾在眾人群裡，望著他們呼啦啦走遠，才將身子往後一倒，發覺掌心盡是冷汗。
藺如晦虛虛攬著他，氣息幽長，雖未言語，曲淩卻感受得到他周身凝起的寒意。
宿雨哥是因獨自去赴連柯之約才會遇刺，倘若早上我阻止了他……倘若我和他一起去了，事情是否就不會變成這樣？
曲淩捏緊五指，目光在散去的人潮中暗暗逡巡，四面八方都是神色各異的陌生面孔，他在其中尋找連柯未果，只聽身邊人低聲議論。
“……當時你見著了？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出了什麼事，遠遠的只看見有人從棲雀臺上掉進江裡，原以為是酒鬼失足呢，誰承想還割了喉！”
“如此說來，是刺殺拋屍了。”
“也是小唐掌門福大命大，這都能保住一條命……”
曲淩愈聽愈是心焦，雖說保住了一條命，可那般兇險的傷勢，必是沖著殺人滅口而來，萬幸逃了過這次，還會有下次麼？
更讓他感到不安的是唐宿雨遇刺的時機——賞劍大會即將開始，當今的岐雲實在太過魚龍混雜，這灘深不見底的江湖水，已經暴露出了遊曳其中的食人之魚。
“那人叫唐惟，是宿雨的七叔。”
藺如晦忽然道。
曲淩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剛剛在眾人面前對唐捷破口大罵的家夥，眼珠微微一轉，張口接道：“他……倒是很年輕。”
藺如晦輕輕一點頭，似是在贊賞他的敏銳：“賞劍大會將至，每個門派都需要一名代表，宿雨遇刺，而他出現在此，可知來者不善。”
曲淩瞭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