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上次沒有成功,再來倘若還是不成……”曲淩想了想,“恐怕,便要長他們的威風了。”
“是啊,成敗只在一舉。”姚迢道,“小曲賢侄,依你之見,我們如何才能取勝?”
“我被劫入山寨時,見寨中人心惶惶,巡邏的隊伍整夜不休,時刻擔憂著進襲,如今那群山匪,其實已至窮途末路。然而老話說窮寇莫追,他們越是退無可退,反撲的力氣就越是兇猛,要壓下那股心氣,才能取勝。”
曲淩邊說,邊打量著姚迢神色,見他沉吟不語,便接著道:“我那位醫生朋友,醫術很是超群,有他在,蕭寨主或許很快就能痊癒,到時寨中愈發士氣高漲,只怕……”
姚迢目中精光一閃,微笑道:“你有什麼主意?”
“姚叔,我雖覺得事不宜遲……”曲淩卻垂下眼,露出為難的神色,“只是,此戰必然兇險,若能暫緩一二,待表哥傷勢好些,有他幫忙,我也能安心。”
“呵呵,事不宜遲……”
交談中,二人不覺間走到門口,姚迢回身,手掌重重按在曲淩肩上,聲音落下,卻是輕輕:“賢侄與我心中所想,不謀而合啊。”
他說罷,門口家丁正巧牽馬過來,曲淩道:“姚叔,這就要走了?”
“時候差不多啦,”姚迢翻身上馬,臨行前又想起什麼,回頭對曲淩道,“賢侄,你知道不?我與夫人結發十年,膝下無子無女,嘿,我還以為她不喜歡小孩兒呢!”
送別姚迢,曲淩回院,見滿庭花植才澆了一半,不知是否是與自己說話耽擱之故,便又提起壺,想將餘下的花圃與盆栽澆完,未料才灌滿水,屋後忽然冒出個小僮的腦袋,見他提著水壺,忙奔過來叫道:“少爺這是做什麼,快放下吧!”
曲淩笑道:“我倆承蒙莊主和夫人許多關照,做點小事,也算是微末報答。”
那小僮眼珠滴溜溜一轉,卻道:“少爺,其實……莊主對這些花兒喜歡得很,怕我們養壞了,平日都是親自照顧,不準旁人插手的。”
姚迢看似隨和,其實性情頗有稜角,早在昨夜飲酒對談時曲淩便有察覺,卻未想他對內也有如此強勢的一面,連忙放下水壺,告聲抱歉,此舉本為討好,他倒也樂得清閑,便拎著點心一徑回房去了。
遠遠的還沒走到,就聽見屋內人聲嘈雜——藺如晦慣來安靜,哪來這麼多人在他屋裡?
曲淩忙三步並作兩步,匆匆推開屋門,便見一群丫鬟僕人舉著布料與木徑尺大呼小叫,而在他們頭頂,暫住的屋主縮著身子,用兩腿勾住房梁,活像只倒懸樹枝的大鳥。
原來是英姨早先說的裁縫到了。
曲淩見此場景,頓時哭笑不得,忙招呼一聲:“表哥,怎麼跳那兒去了!”
丫鬟僕人們見了他,立刻又大呼小叫地圍上來,量體有之、告狀有之。曲淩一邊賠禮,一邊將點心包裹拆了,分發給他們,鬧騰了好一陣子,才聽後面“咚”的一聲,大鳥翻了個身輕盈落地,悶悶不樂地掛著臉。
那副表情,說不上為什麼,曲淩竟覺得他在朝自己委屈。
心中冥冥一個念頭升起:藺如晦彷彿有些依賴他了。
簡直比初見的那個七文更加……像小孩子。
想來他情念初萌的心,確實與新生兒沒什麼兩樣,也好也好,過去那些糟爛日子,丟幹淨也不足為惜。
——從今往後,新的好的,就都是自己給的。
曲淩彎起嘴角笑得乖巧:“表哥是習武之人,不愛被人近身,我知道他的尺寸,姐姐們記下便是。”
左右那肩他扶過、腰他抱過,當下對著木徑尺比了幾拃,估算片刻,便張口報出幾個數來。丫鬟們交了差又吃了點心,喜笑顏開地走了,曲淩這才望向藺如晦,見他亦默默看著自己,神色略顯緊繃,直到外人走個幹淨,才稍微放鬆了些。
這尊雙手瀝血的殺神,有朝一日,竟也會因不能應付他人的善意表現得如此侷促。
曲淩心中暗笑,向他擠擠眼睛:“我算不算又救你一次?”
藺如晦有些幽怨地望著他,曲淩道:“好師兄,不會怪我回來晚了吧?我還特地買了點心呢!”
二人目光都轉向桌上,卻見油紙散落,分發過後,其中幾乎只剩碎屑。
曲淩拿起孤零零剩下的唯一一塊,作勢轉遞,卻中途拐了個彎,送進自己嘴裡,笑嘻嘻地說:“只可惜,師兄下來得太遲,都分光啦。”
藺如晦目光一沉,抬手向他伸來,卻被一陣倉促響起的馬蹄聲打斷。
誰把馬騎到後院來了?二人不及探看,嶽持英已煞白著臉推門而入,劈頭便問。
“淩兒,他幾時走的?”
“是說姚叔麼?”曲淩一時摸不著頭腦,見她焦急,也不敢多問,忙道,“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了。英姨,怎麼了?”
“來不及了……”嶽持英閉一閉眼,恨聲道,“鏢局人馬盡空,他定是去了夾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