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季筠的背影漸漸被黑暗吞沒,徹底隱入夜色中,這才轉身回到書房,從櫃中拿出一道略有些泛黃的卷軸。
卷軸明顯已經有些年頭,再加上長久以來多次觀看,即便是小心保養著也難免會留下許多老舊的痕跡,左盛燁攤開畫卷,畫捲上頭梅花簇簇,窺一角便可看出作畫之人畫工深厚。
而在那梅花枝下,少女明麗的眉眼若真人般躍然紙上。
在畫軸下方的邊角處,有人寫下落款——延宣。
這是左盛燁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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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過了兩三日,季筠便已順利入朝參政,皇帝一日未好,朝中大小事議,皆由翰林院共同參表。雖名義上如此,但事實上,朝中誰人不知大半個翰林院都已落在了郎中令等人手中。
朝會剛畢,季筠便被人層層圍堵,這些心思各異的人群無不諂媚奉承著說些漂亮話,也有想從他嘴裡摳些訊息出來的,皆是被他滴水不漏地圓了過去。
左盛燁在一旁見他應對這些人時遊刃有餘的姿態,心中滿意又慨然地點了點頭。
擺脫掉這些人出了金殿,季筠打算直接回宮,卻在路過花苑時聽到裡面傳來小女孩的笑聲。他略微有些怔神,又適時地想起他被送走後皇後似乎生了一個公主。
這種事情不在季筠關心的範疇,他亦對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皇妹不感興趣,本打算直接無視這些聲音回宮,腳步卻突然慢了下來。
從花苑裡跑出來一個看起來不過金釵之年的小姑娘,天真爛漫地笑著,一邊跑,還不時回頭看一下身後跟著的那一串內侍宮女。
宮人們口中焦灼地嚷著:“公主您慢些,公主您等等奴婢……”
小姑娘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身後跟著的宮人們身上,也就沒能注意到前面路上還站著一個人,而她身後的那些宮人們,卻在見到季筠時全都變了臉色,頓住腳步匆忙行禮。
季箏一時沒能停住,直接撞在了季筠身上,身子反被撞得往後倒去,季筠下意識拉住了她的胳膊,才不至於讓她摔在地上。
“放肆!你是什麼人,居然敢擋本公主的路!”季箏滿臉怒意朝他吼道。
她的母後自小便告訴她,她是皇帝唯一的孩子。加之皇後一直任她予取予求,所以養出了季箏跋扈任性的性子。
這也是宮人們如此緊張的原因,她一旦哪裡有點磕磕絆絆,皇後都要追究她們這些奴婢的責任,杖責是清,杖斃也是有可能的。
宮人們忙不疊地跑過來,便聽見這個小祖宗又開始發脾氣了。
季箏看清了季筠的長相,抬手指著他的臉問道:“你是哪家大臣的兒子?”
也不能怪季箏認不出季筠,皇後不想讓季箏和季筠見面,便刻意將季箏送去了自己哥哥府上,近幾日才接回來。
季筠看著她帶著貶低意味的動作,眼神微暗,卻沒有開口說話。
氣氛有些沉重,內侍頂著巨大的壓力腆著臉湊到季箏耳旁,輕聲解釋道:“這是您的兄長,筠殿下。”
季箏撇撇嘴,將他一把推開,“你騙人!”她指著季筠,聲音尖銳地喊道:“父皇只有本公主一個孩子,本公主沒有兄長!”
“公主……”內侍登時額頭上冷汗涔涔,心裡慌亂得不行,一面安撫著季箏,一面瞄著季筠的臉色。
季筠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也沒什麼表情,只是冷淡地看著她在自己面前情緒激動的樣子,覺得有些諷刺。
果然該說是什麼樣的人就能教出什麼樣的孩子,季箏的樣子就是真實的李皇後的縮影,是沒有偽裝的曾經的李皇後,只能接受自己理想中的東西。
他沒再理會內侍的試探,也沒理會季箏在他身後沖他發火的聲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花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