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走,氣候越是寒冷,裘衍一行人一開始走的是官道,但季黎兩國畢竟失交已久,許多官道都已遍生雜草,尤其是較為偏僻的地方,更是基本看不出道路的輪廓。
他們一路走來,路上的驛站也大多年久失修,少有幾個能住的,亦是破敗漏風,現在正是冬末,雖未下雪,卻也寒意逼人,不容小覷。
樹林中枝葉交錯,光影斑駁,但四周卻是一片霧靄朦朧,裘衍拉著韁繩望向遠方,從懷裡掏出地圖,他低頭看著手裡的地圖,眉頭緊鎖,撥出來的熱氣凝結成霧,在寒風中顯得飄忽不定。
他們在這一片山林中,已耽擱了半月有餘。
從半月前進入山中,越往裡走,霧氣越重,稍微有些經驗的人都知道,霧重之地必定是水源充沛,而他們每經過一個驛站,都會裝好糧草和水囊以備不時之需。
但現在的狀況卻不容樂觀,若是按照地圖上所畫,他們穿過這片山林最多隻需十日,畢竟只有兩輛馬車,他們能帶的食物水囊有限,且圖上也沒有任何注意霧氣的提示,只能歸咎於職方翫忽職守,久未繪制新的地圖。
幸而雖是前途不明,但路道卻還算平坦,他們一行總共八人,除了坐在馬車上的季國質子及其侍女,就剩裘衍和另外五個侍衛。
侍衛們皆是裘衍之父的下屬,對裘衍亦是尊敬有加,裘衍雖說年歲尚淺,但年少聰穎,心思縝密,也擔得起他人信賴。
紅日漸低,前頭的霧氣有愈演愈烈之勢,裘衍當即讓車隊停下,一名侍衛先去查探了前方地勢,得到的訊息是不遠處似乎有個小鎮子,他在前方看見了路標,裘衍稍加思索,決定在太陽落山之前找到落腳的地方。
就侍衛傳訊而言,鎮子應是不遠,但實際上,當他們到達村口時,山中已是暮色蒼茫,依稀有不知名的蟲鳥鳴于山澗,季筠掀開窗簾往外看了一眼,心裡有些奇怪的感覺。
霜風悽緊,鎮口的雜草半青半黃,冷風夾雜著奇異的味道卷攜入馬車,碧煙突然抬起頭,睜大了眼睛,聲音有些尖銳:“殿下……”
自從上了馬車以後,約莫是季筠話少得離譜,碧煙一路上亦是一言不發,聽到動靜,季筠回過頭來看著她。
“殿下……聞見了嗎,這個味道?”碧煙的視線穿過窗戶,落在馬車外面。
季筠原本只覺得有些奇怪,但碧煙這麼一說,他倒也閉上眼睛仔細聞了一下,一種類似於花香的氣味傳入鼻腔,霎時,久坐於馬車中的身體都似乎輕鬆了許多,連同陰霾的心情似乎都逐漸明朗起來。
這顯然不同尋常。
季筠的視線落在外面的裘衍身上,微微眯起眼睛。
不管從哪個方面看,這個鎮子都透著一股不正常的感覺。
裘衍眉頭微蹙,翻身下馬,就著落日昏黃的餘暉拂開鎮口被草木遮擋的石碑,上頭的字模糊不清,他仔細檢視了好一會兒,才看清上頭寫的應該是“藜棘”二字。
“藜棘鎮?”裘衍一下來,侍衛錢陽也跟著他下來了,他念出這幾個字,朝凍得有些發紅的手哈了幾口氣,嘿嘿笑起來:“真是個奇怪的名字。”
裘衍沒有搭話,面前是略顯奇怪的小鎮,背後是布滿迷霧的山林,不管哪個都不是什麼好選擇。
站直了身子,裘衍看著錢陽:“上馬,進鎮。”
“是!”
錢陽利落地跨上馬背,馬車的車軲轆再次轉動,季筠放下窗簾,閉上眼靠在車背上沒有說話。
雖說已經日落,但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到底有些奇怪,更令人疑惑的是,當他們的馬蹄和車輪碾著鬆鬆的土地,路過的人家皆是大門緊閉。
抬眼望去,煙囪上炊煙升起的人家不過數家,更多的人家連燈火都沒有點亮,侍衛們難免覺得有些不安的情緒,錢陽駕著馬湊到裘衍身邊,黑暗中也看不清對方的臉色。
他們走了好一會兒,終於找到了一家客棧,錢陽看著上面掛著的“藜棘客棧”的牌匾,不知道為什麼,竟然覺得很震驚。
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客棧?
到底是人煙稀少的山中小鎮,客棧的大門上遍佈風雨的痕跡,門漆斑駁,牌匾兩旁的燈籠也蒙上了厚重的灰塵,漆黑的街道只有這兩盞燈籠氳著朦朧的火光,在這種寒冷的冬夜,倒也現出些許令人溫暖的意味。
聽見車馬的聲音,從門內出來一個幹瘦的身影,一身利落的裋褐,頭發包在布裡頭,肩上搭著白巾。
裘衍剛下馬,骨瘦如柴的店小二便迎上來招呼他們,店小二眼窩深陷,臉上也見不著幾兩肉,笑起來一張臉皮皺成一團,即便是膽大如裘衍,乍一見這人,也被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