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面前作小二打扮的季筠,黎玥沒忍住,捂著嘴笑起來,季筠一身粗布裋褐站在門口,手裡還端著茶盤,本不覺著什麼,但一見到黎玥,倒有些侷促。
季筠在黎玥面前素來如此,不論他平日裡有多能說會道,一見著她,就像是失了神志,哪還有什麼思考的能力。
黎玥見他一直呆呆地站在原地:“坐呀。”
季筠這才反應過來,在她對面坐下。
他坐下之後,黎玥開始仔細端詳著他的臉,這張臉年輕得讓她有些恍惚,看著這張臉的時候,她的腦海裡不由得浮現出那幾個夢境。夢境中的季筠,比之如今,顯得更加成熟而英挺,危險而滲人,甚至讓她感到戰慄不安。
但那只是夢,也只會是夢。
真正的季筠,是能在她遇到危險時第一時間出現在她面前,是能在她們身處險境時給她帶來安慰,是一直以來,都在為她著想的人。
這才是她所喜歡的季筠。
她拿出那塊玉佩:“為什麼不親自給我呢?”要知道她的玉佩可是親手放在他手裡的。
“你……喜歡嗎?”看著玉佩,季筠面上有些發熱,相比於黎玥給他的東西,他能給她的少之又少。
但黎玥絲毫不介意,她並不在乎這些。於她而言身外之物已經夠多了,關鍵是季筠的心意。
黎玥笑著將玉佩收回懷裡:“我很喜歡。”
季筠看著她的動作,心裡像是冬夜裡點燃了幾十個火盆,燙的厲害。
當天夜裡,黎玥又夢見了季筠,不是那個令她心驚膽戰的青年,而是現在的,清雋秀逸的少年。
※※※
年末將至,風霜漸悽緊。季筠離開的事宜被提上行程,黎玥這段時間一直在找機會和他見面,這種偷偷摸摸無異於躲著父母早戀一樣的行為讓她有種緊張而刺激的感覺——關鍵是,她哥和她弟還都知情。
黎玥坐在公主府的屋頂上,攏著狐裘看著身旁一襲白衣的季筠,淺淺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月白風清不似凡人。
黎玥沒什麼經驗,但季筠卻似乎格外瞭解她的心思,除了開始時的靦腆含蓄,後來卻總能讓她喜笑顏開,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黎玥甚至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就只是個十幾歲的單純小姑娘,在為自己有了心上人而欣喜不已。
但這樣的日子總歸是短暫的,再過數日,季筠就要被遣送回國,送他回國的是裘遠的次子裘衍,及冠不過兩年,卻盡得其父真傳,昔日的黎玥也曾聽說過此人,只可惜後來染了病,落得個英年早逝的下場。
季筠走的那天,黎玥並未出現,裘衍騎著馬出現,冷淡而疏離地望著他,墨色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緒。踏上馬車的那一刻,季筠回頭深深望了一眼王城的城牆,上頭只有把守的侍衛,碧煙在馬車裡看著他的側臉,平放在膝上的雙手卻在微微顫抖。
終於……可以回去了。
碧煙作為季國先皇後的侍女,是在先皇後未出閣時便跟在其身旁的,先皇後還有一位青梅竹馬的表兄,亦是昔日裡季國最年輕的上將軍,有道是世事難料,曾經的碧煙一度以為自家小姐會嫁給表公子,可未想到她竟會被選入宮中,如曇花一現般死在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想到這裡,碧煙的眼中不禁泛起了水光,當初的季國內憂外患,若不是上將軍被派往塞北,陛下哪會被那妖妃迷了心智,如此對待殿下。
還好現如今殿下又能回國了,只要上將軍在,陛下哪怕再昏庸,上將軍也絕不可能容忍那妖妃對殿下出手……
碧煙擦了擦眼角的水光,眼裡滿是對將要回國的期盼,甚至連季筠那面無表情的臉和失魂落魄的眼神都沒有注意到。
季筠上了馬車,小小的一輛,搖搖晃晃著與王城漸行漸遠,化為零星的一點,黎玥和黎瑾在城門不遠處的馬車內看著馬車遠去,放下了窗簾。
“皇姐……”黎瑾看著一副要哭不哭樣的黎玥,猶豫地伸出了手,想把肩膀借她靠一下。
黎玥也沒有拒絕,順勢靠了過去,黎瑾身上的味道莫名讓她安心,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泅濕了黎瑾的外衫,她哭了好一會兒才停下,黎瑾只覺得自己的肩膀都麻了,低下去輕輕喚了一聲皇姐,才察覺她居然睡過去了。
睡著的黎玥比平日裡顯得更加柔和安靜,長長的睫毛還泛著水光,眼底即便打了脂粉遮擋,也還是能看見淺淺的黑影,因為季筠要離開,她已經寢食難安了好幾日,氣色也是大不如往常。
黎瑾嘆了口氣,指使車夫將馬車駛回公主府,又親自將黎玥抱回府內,吩咐了翠蕪仔細照看好她,這才離開。
而在他離開之後,公主府對面的牆角,一個蹲踞了許久的人影也迅速跑走了。
※※※
少了季國質子的黎國皇宮一切皆如往常,宮人們往來於各宮之中,黎玥也照常入宮了數回,不經意間走至落梧閣,她和季筠的共同回憶實在稱不上多,在皇宮之內的回憶更是少之又少,從一開始就抱著不單純的目的接近,也並未對他的事情有多麼上心,可最後卻還是將他放入了心中,這是黎玥絕未意料到的事。
從荒蕪落敗的落梧閣出來,還沒走多遠,便迎面遇上了柳原,對方行色從容,輕笑著和身旁的年輕人交談,黎玥定神一看,他身旁那個異常眼熟的白衣青年,不正是白許年嗎。
正與柳原交談著的白許年見到黎玥,也是怔了一瞬,隨即禮貌而得體地向她作揖行禮,黎玥淡淡地應聲,視線卻落在了柳原身上。
柳原和白許年有所往來,似乎也並無異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