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世文臉上露出無奈的神色來。他雖然飽讀詩書,可顯然遇到大字不識的王氏,剩下的也只有無可奈何。
錢如意道:“舅媽,你還是快些讓人把門窗開啟吧。大白天的,想什麼樣子?”
王氏擺手道:“我才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只管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是。”說著,又多看了胡大郎兩眼,轉向錢如意道:“你倆真的不畏懼日光?”
這下,錢如意可算體會到葛世文面對王氏時候的無奈了。她只好說道:“就算我們真的是鬼,又沒有做虧心事,無愧於天地,如何不敢見日光呢?”
王氏想了想:“也對。只有那做了虧心事的惡人,死了才歸到那不得見光的地方去。那好人,多半是沒有事情的。”
她說完,又吩咐人去將門窗重新開啟。
接著重新照耀進來的日光,王氏拉著錢如意,將她前前後後,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不覺潸然淚下:“你這死妮子,這麼多年去哪裡了?也不知道給家裡人捎個信。真是個沒良心的。”
錢如意也跟著心酸,摟住王氏道:“舅媽罵的對,是我的不是。”
王氏道:“都是那惡人行兇,怎麼就成了你的不是了呢?也不知那殺千刀的,這個時候還是活著,還是死了。倘若活著,才是老天爺瞎了眼睛。”
有些事,縱然過去十年,二十年,甚至是終其一生,每每想起都仍舊是不可觸控的疼痛。錢如意不想再想,於是轉過話題道:“舅媽一向可好?”
王氏道:“我好著呢。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她說完,頓時又各自相對,不知該再說些什麼才好。王氏頓時便有些懊惱起來:“往日我想起你的時候,總覺得你要是在我眼前,我必然有一肚子的話要和你說的。可是,誰知今日看見了,一時又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錢如意笑道:“我又何嘗不是呢?我這會兒非但想不起來要說什麼,在這之前,我甚至都有些害怕起來,不敢回家,怕見到你們的時候,沒得惹人心酸。”
王氏道:“這是什麼話,多會兒家就是家。我讓人給你收拾屋子去,等你休息好了,多半我也就想起要和你說什麼了。到時候咱們好好的說話。”
錢如意點頭:“好。”
王氏又看向胡大郎:“你一向可好?”她和胡大郎是熟識的,後來太子身死,胡大郎頂包的事,王氏並不知道,所以,王氏一直以為胡大郎是死了的。如今看見他,未免有些個忌憚。但都是熟人,總要打聲招呼。
胡大郎淡然道:“好。”
王氏頓時又語結起來,不知道該再說什麼。
胡大郎見狀道:“夫人不必過多的在意我。你給如意收拾房間的時候,順便給我收拾一間也就是了。”
王氏索性道:“那我也就不轉彎抹角了。這次你們兩個一起回來的,身邊連一個使喚的人都沒有帶著。原本我想著待會兒收拾屋子的時候,只給你們收拾一大間就行了,如今怎麼又要兩間?”
胡大郎一怔,頓時明白了王氏的意思,他頓時失笑道:“難得夫人有心。”
王氏道:“當年咱們一個院子裡住著,我也不是聾子瞎子,有些事不能說,可我心裡還是有數的。那時候,一個你,一個阿青丫頭。你們兩個都是心思不純的。阿青丫頭戀慕的是陸子峰,你就不必說了。難道這麼多年,還是我多心了麼?”
錢如意越聽,王氏說的越過分了,連忙打住:“舅媽,我們只是偶人相遇,同路而行罷了。沒有你想的那些亂七八糟的。”
王氏仍舊不信:“真的?”
錢如意道:“自然是真的。”
王氏轉向胡大郎:“果然?”
胡大郎兩手一攤,似笑非笑道:“夫人也看到了。我心向明月,明月照溝渠。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對不對?我們兩個大約是又來註定了,只能是同路人,而不是夫妻。”
王氏頓時又些惋惜起來,望著錢如意道:“你這丫頭,不是我說你。你也忒沒有眼光了些。原先跟著陸子峰,雖說陸子峰是個好官,可是好官不會過日子啊。那時節,那一天不是拮据的過著。想要做個什麼事情都不可得。這胡大,雖說無官無職的是個閒散之人,可是他這人會打算,你若是跟了他,必定過得和財主一樣。
你這都兩世為人的了,難道還巴巴等著陸子峰麼?他如今在京裡做得,那可是大大的大官兒,哪裡還看得上你呢?你要是聽我一句勸,莫若趁此機會,就由我和你舅舅替你做主,成就了你們一場姻緣罷了。”
錢如意頓時便一頭黑線:“舅媽,你還是快些讓人去收拾屋子吧。我這一路走來,風塵僕僕,已經累得狠了。”
王氏依舊不肯罷休:“反正都是收拾,我索性給收拾成新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