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賬本兒上橫七豎八趴著幾個墨團,又有幾根墨須。慧雅郡主笑道:“你這是寫的哪門子的字兒?”
錢如意看看自己寫的那字兒,實在的不像樣子,但她又嘴硬:“您不知道,我這寫的是蝌蚪篆。”
“蝌蚪篆?”
有人敢說,有人就敢信,慧雅郡主當真了,將那賬本兒拿起來仔仔細細的端詳了半天:“別說,還真的有些像蝌蚪。”她頓了頓:“可是,你又不能一直給我做賬房先生,等你走了,你這蝌蚪篆,誰能看得懂呢?”
錢如意的冷汗,一頭一頭往下掉:“我的郡主娘娘啊,您可就別取笑我了。我承認我不會寫字了還不行嗎?我心裡大概齊是知道那字兒什麼樣子的,可是筆一到我手裡就不聽使喚了。我也沒有辦法啊。”
慧雅郡主將那賬本兒放下,伸手捻起毛筆:“不早說。我還是會寫幾個字的,只是許多年不寫,不知都還給師傅了沒有。”
“那太好了。”錢如意如蒙大赦,連忙起身將凳子讓給了慧雅郡主。
慧雅郡主端端正正的坐下:“可是,我不知道寫什麼,怎麼寫?”
“我告訴你啊。”
錢如意將凝翠送過來的一大堆紙條子分門別類的擺放好,而後就那樣側身站著桌子前,一手撥拉著算盤,一手翻著那些紙條子,算好一項,給慧雅郡主報一項。
最開始,慧雅郡主寫了兩個字後,看了看還覺得不滿意,但是,到了後來,她也就顧不上自己的寫的字好不好了。因為錢如意打算盤的手,越打越順流。她那張小嘴,叭叭的一刻都不聽頓的說。慧雅郡主緊趕慢趕的寫,才堪堪跟上她的速度。
這個郡主府,前後兩進,帶東西跨院兒。後頭還有個稍院兒,安置著廚房、柴房以及粗使下人的住處。
因為慧雅郡主沒有孩子,之前那些侍人們,內侍住在東跨院,宮女兒住在西跨院。那些侍人們走得急,根本就沒有時間回去收拾行李,所以一應隨身物品都沒有帶,更別說,積年的財物了。
不盤點不知道,這一盤點,打先鋒的凝翠先被氣個七竅生煙。慧雅郡主的上房屋子裡,傢俱是舊的,擺設也是不值錢的東西。除了她身上穿的那些衣服光鮮以外,其餘一概沒有一個下人屋裡的東西好。
一個內侍,床上竟然鋪得是雪蠶絲貢緞褥子。隨便一抖摟,掉下來七八張百十兩的銀票。好大的一個財主。
另一邊,隨便一個宮女,留在梳妝檯檯面上的簪子,都是足金鳳點頭。一個宮奴,過得比娘娘還尊貴。
光是這些侍人房間盤點下來,金銀珠寶裝了滿滿當當六箱。銀票不多,也有二三千兩。其餘上好的絲綢衣裳,鋪蓋,更是堆了一院子。這些可都是錢啊,慧雅郡主的錢啊。
更可氣的是,等到盤點庫房的時候,那庫房裡頭除了幾件不好拆賣的大東西,和十幾個空箱子以外,什麼都沒有了。
氣得凝翠走來讓慧雅郡主去看,慧雅郡主拒絕了:“你們盤點清楚就好,我不愛操這些心。”這娘娘,當真活得超然物外,令人恨不得,氣不得,只剩下憐了。
錢如意將那些東西,分門別類歸置好,銀票讓慧雅郡主找個盒子裝起來,就這,那活祖宗也找不著。
後來還是錢如意在她的梳妝檯上看見一個紫檀木盒子,正要拿過來用,這下慧雅郡主反應卻快了,一把捉住那盒子的另一端:“這個不行。這是我娘留給我唯一的東西。她臨終之時囑咐過我,無論如何,我都要好好儲存好這個盒子。”
錢如意看時,這個盒子油光鋥亮,確實是有人經常摸索的樣子。她只好放棄,但一時間又找不到別的合適的東西,正好看見多寶格上有個不大的花瓶,於是拿了下來。
慧雅郡主隨著她的動作,多看了那花瓶幾眼。張了張口,最後終於沒有發出聲音。
錢如意道:“這個花瓶也有特殊的意義麼?”
“這是我丈夫送給我的。那一年,我十三歲。”
錢如意聞言:“那我還是放回去吧。”
“不用。”慧雅郡主分外的落寞:“我已經老了,看得開的,看不開的都不重要了。這一輩子,我對不起他。空留著一個瓶子,又有什麼用呢?”
錢如意把銀票裝進花瓶裡,重新擺放回原來的位置:“其實,花瓶還是在這裡,不但在這裡,比以前還金貴了呢。”
慧雅郡主擺手:“不提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