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樣的日子在孟家遇上陸景初, 顧鄴有點有意外,但轉念一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抬步走到陸景初跟前,他輕笑著道:“難得能在這樣的場合見著你,待會兒一起喝兩杯?”
陸景初道:“喝茶可以, 酒就免了。”
顧鄴挑眉:“你不是來喝的喜酒的, 喝茶算什麼?”說著攬住陸景初的肩膀,輕輕地拍了拍, 笑道, “雖有醫囑,但小酌兩杯不會有礙的。”
陸景初微微偏過頭, 抬手直接將搭在自己肩上的那隻手拍掉, 蹙眉不語,徑直越過顧鄴往裡走。
顧鄴轉過身看著陸景初的背影, 眉梢一揚,扯唇無聲一笑,並未因為他的態度生惱, 只抬步追了上去。
陸景初不能視物,一步一步走得輕緩,引路的孟府小廝也很乖覺,刻意放慢了腳步,而跟在後面的顧鄴也有意無意地走得慢了些,總落後陸景初兩步。
等到陸景初與顧鄴一前一後走進花廳時,廳中酒席幾乎已經完全坐滿。
陸景初的出現,令席上安靜了一瞬。
本來正在招呼賓客的孟仲文注意到門口走進來的人, 驚訝在臉上一閃而過,隨即便抬步走了過去。
“見過世子爺。”
孟仲文拱手彎腰行禮,身子還未屈便被人扶住。他訝然看向陸景初,卻只見對方臉上掛著寡淡慵懶的笑意,眉目間少了舊日曾見過的疏冷。
陸景初薄唇輕啟,道:“孟大人不必多禮。”
眼前人雖貴為晉王世子,但如今歸根究底已是自己的準女婿,孟仲文並非迂腐之人,沒有再和陸景初拘泥禮數,只轉向陸景初身旁的顧鄴施了一個揖禮,口中道:“下官見過清河王。”
顧鄴連忙側身避開半禮,擺手笑道:“景初尚不好受大人的禮,本王更不敢當此禮了。”說著,他又掃了一眼花廳裡噤若寒蟬的一眾人,揚起笑臉道:“今兒是孟大人公子大喜的日子,本王和世子是來道喜恭賀的,你們別搞得我們是來砸場子似的。”
顧鄴其人看上去清風朗月,但性子素來不羈,尋常在朝中也不怎麼擺出王爺的架子,故而他這話一出口,在場就有人掌不住笑意笑出了聲,氣氛一時之間活躍起來。
孟仲文原想邀陸景初上座,被陸景初婉拒,只好由著他坐到東南角寂靜的席上,而顧鄴自然也跟著湊了過去。
孟衡是孟老國公最看重的孫兒,他成親,孟老國公出手闊綽,直接將自己私藏在窖中二十年的女兒紅拿出來招待賓客。顧鄴自斟自飲一杯,入口的醇香讓他不由眯了眯眼,接著便隨手給陸景初斟了一杯。“這可是難得的好酒,連陛下那兒都不一定能喝到兩口呢,你嘗嘗?”眼見陸景初皺眉,顧鄴也不怵,直接端著酒杯送到他嘴邊,“你這臭脾氣就不能改改,喝杯酒還能要了你的命不成?”
容貌妍麗的青年微微探身將手中的青瓷酒杯送到另一個同樣光風霽月的青年唇邊,畫面雖是賞心悅目,卻也教注意到這邊動靜的人驚落了手中杯盞,甚至還有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響起。
耳力敏銳如陸景初,早將席間動靜聽得一清二楚,知道顧鄴向來是個愛鬧的脾性,他勉力壓下心頭的不耐,蹙眉抬手接過顧鄴手裡的酒杯。濃烈醇厚的酒香在鼻息間縈繞,陸景初緩緩抿起唇,而後將酒杯輕叩在桌上,不肯沾酒。
顧鄴見他軟硬不吃,無趣地嗤了一聲,不過到底不再勉強他了。
和陸景初相識多年,顧鄴還是能很好地把握和他玩笑的度的。
顧鄴自斟自飲,轉眼間小半壺酒下了肚,正巧這時從新房出來敬酒的孟衡一手提酒一手執杯走了過來。顧鄴與孟衡對飲一杯,眼見他又要去給陸景初敬酒就連忙把人給攔住了。“景初他不喝……”
最後一個“酒”字還沒吐出口,顧鄴看著陸景初瞬間就瞪大了眼睛。
先前那杯一直沒被動過的酒竟是被他一飲而盡了!
顧鄴眼睜睜看著陸景初飲盡那杯酒,又眼睜睜看著他摸到酒壺又斟了一杯起身,眼底滿是驚詫。
陸景初這廝方才不還一直堅持滴酒不沾的麼?這會兒算什麼?差別待遇?
顧鄴有點兒不得勁了。
可陸景初看不見,也不會管他。陸景初執杯,循聲辨位朝向孟衡,舉杯緩緩啟唇:“恭喜。”
孟衡微微愣了一下,隨即揚起嘴角,“多謝。”
孟衡仰脖飲盡杯中酒,再看向陸景初時,較之上一回在自己祖父壽宴上見到他,這會兒孟衡心裡對陸景初的敵意卻已消除了大半。這其中固然有對妹妹親事的認命,但更多的還是因為陸景初的態度。想起這大半年來那些他半被壓迫著給孟媛捎回來的小玩意兒,不得不承認,每一樣都如了妹妹的意。這晉王世子陸景初雖非十全十美之人,但難能可貴的是他算得上是真正將孟媛放在了心上,只此一點就很教他改觀了。
孟衡細想著,臉上的笑意愈發和煦,敬了陸景初這位準妹夫第三杯酒後才施施然轉去別處。
一旁的顧鄴看著陸景初三杯酒一滴不落地飲盡,嘖了下舌,心道,這廝舊日慣愛擺出一副清高自持模樣來,沒料到還是跳不出俗圈,竟也作出這討好未來大舅子的行徑來。
“景初,你我這麼多年的交情,你不與我吃一杯酒,未免也忒不給我情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