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初左手輕抵在臉側,微側著身子朝向顧鄴,“你的情面?”他搖了搖頭,“我竟不知你在我這兒還有這玩意兒。”
“……”顧鄴臉色瞬間就黑了。
如果眼下不是在喜宴上,他真的很想動手打人了。
將顧鄴堵得無話,陸景初的心情似乎一下好了起來,臉上的神情也漸漸緩和下來,整個人少了些生人勿近的氣場。他靜靜地坐在那兒,並不再去碰桌上的酒,可過了小半晌,一陣微微醺的醉意還是蒸騰起來,漸漸地,耳邊的笑談聲也跟著模糊了。
陸景初平素滴酒不沾,旁人只道他是為了眼疾之故忌口,但只有極親近的人才知道,堂堂的晉王世子是個名副其實的“一杯倒”。今兒他給足孟衡顏面,一口氣吃了三杯,盡管看上去還跟個沒事人一樣,但實際上已經不甚清醒了。
扶著桌沿緩緩站起身,給一旁的顧鄴拋下一句“出去醒酒”後便緩步朝花廳外走去,有孟府伺候的小廝要上前引路,卻被他淡淡地揮手止住,只讓人將他那一支竹杖取過,自顧拄杖摸索著走向與花廳隔得不遠的小花園。
與花廳處的喧囂熱鬧不同,此時此刻的小花園靜悄悄的。冬夜的風凜冽刺骨,可卻將陸景初微微醺的醉意稍稍吹散一分。他拄杖覓路,半晌在假山邊上尋得一處避風之地,而後直接倚著山湖石坐下,隨手扯下覆在眼上的白綾扔在一旁,闔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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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珠,我們到這兒來幹嘛啊?”霍茵看著眼前大紅燈籠高高掛起的院子,忍不住眨眨眼睛問道。
孟媛伸出右手的食指抵在唇上,輕輕地“噓”了一聲,她才壓低了聲音道:“當然是去鬧洞房啦~”見霍茵瞪大了眼睛,她嘻嘻一笑,“人不都說,女兒家出嫁那日是最好看的嘛,我們就偷偷溜進新房去看一眼。”
聽她如此說,霍茵也不由好奇起來,兩個人一合計,微微貓著身子就避開人溜進紅燭高燃的新房。
孟媛對張口欲呼的小丫鬟比了一個手勢,後者乖乖噤聲退到一旁。
頭頂喜帕的林月聽見動靜,只當是孟衡去而複返,試探著開口喚了一聲:“表哥?”聽不見回應,林月緊張地揪緊了裙子上的宮縧,“表哥,你怎麼不說話呀?”明明之前臨走時還溫言軟語哄她來著。
“撲哧——”兩聲輕笑突兀地在新房裡響起,孟媛笑嘻嘻地坐到林月身旁,隔著一方喜帕打趣她道,“哥哥還在前頭敬酒呢,嫂嫂猜錯了人。”
一句“嫂嫂”讓喜帕下林月的臉紅了個徹底。
“寶珠!”這會子還不是鬧新房的時辰,林月哪裡料得到孟媛會在這會兒摸進來,心裡羞惱摻半。
孟媛聽出她聲音裡的羞惱之意,連忙不再鬧她,只乖乖地道:“人家只是想來看看嫂嫂,順便也陪嫂嫂說說話嘛。”說著,瞧了一眼林月頭上的喜帕,“這會子沒外人還戴著這勞什子做什麼,不悶嗎?”一邊說,一邊就要伸手去掀開。
一旁的霍茵和小丫鬟眼疾手快地將人給攔下,霍茵忍著笑意道:“喜帕得新郎來挑,這可是規矩呢。你這會子給掀了去,待會兒孟大哥回來了,可不得收拾你?”
孟媛還真不知道這規矩,聞言不由吐了吐舌,“我,我不知者無罪嘛。”掀不得喜帕,孟媛自然也瞧不見林月的新娘妝,因此坐了小半天就頓覺無趣,拉著霍茵就推門出了新房。然而她二人還沒走到院子門口,迎面就遇上了滿面春風而歸的孟衡。
席間敬酒有堂弟孟驍和遠道趕回的表弟連朔幫忙擋著,因此孟衡吃得不多,這會兒整個人也清醒得緊。看見兩個小姑娘悄默默地從新房裡走出來,孟衡眉梢一揚就把倆人都給攔下了:“你們不好好在鶴延堂那邊,怎麼跑來這兒了?”
霍茵笑著舉起小手,連忙解釋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就是陪寶珠一道過來的。”
她滿臉無辜,急急忙忙把自己撇清,讓一旁的孟媛看得目瞪口呆。“阿茵你……”
“寶珠?”
被點名的孟媛垂下小腦袋,十分乖巧地道:“我是擔心嫂嫂一個人在新房等得著急了所以才過來陪陪她的,絕對沒有做壞事哦。”
孟衡盯著她看了半晌方輕聲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笑道:“好了,這會兒倒乖覺起來了。”他這會兒心裡惦記新房裡的嬌妻,也不為難自家妹妹,叮囑她二人早些回鶴延堂以後就揮揮衣袖闊步朝新房走去。
推門進屋,房門發出“吱呀”輕響,止了小丫鬟的見禮,孟衡踱步上前。
林月這一回卻以為是孟媛又去而複返了,聽見動靜就微揚著聲音道:“寶珠,我已經很緊張了,你就別嚇……”
話尚未及說完,眼前紅彤彤的喜帕便被挑開了去。刺眼的光亮突然襲來,林月下意識閉上眼睛的同時就聽到一個含笑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娘子,很緊張?”
林月霍然睜開眼,正好望進一雙含笑的眼睛,整個人不由一愣。等到回過神來時卻悄悄紅了臉頰,別開臉,低聲嘟囔道:“我才沒有……”
孟衡掀袍在林月身邊坐下,抓住她的手握在手心,聲音裡摻雜著笑意,溫聲道:“別害怕。”說著又看了一眼在邊上伺候的小丫鬟,後者立即會意去端了放在桌子上的酒上前。
孟衡將其中一杯放入林月的手中,自己端起另外一杯,深深地看了一眼含羞帶怯的嬌妻,低聲一笑,與她纏臂飲了合巹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