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紅萓一一登記造冊完,孟媛支使綠淇和紅萓兩個從箱籠裡揀了幾樣模樣憨態可掬的泥娃娃擺到內室床頭的隔板上,末了自己又從箱籠裡挑了一隻木雕轉去臥室一旁的小書房。她翻了一張雪白幹淨的宣紙出來,自己研好墨,提筆對著那木雕微微皺起秀氣的眉頭。
當初她在老國公壽宴時說自己不是曲清風的徒弟的確不是騙人的,但對于丹青她卻並不是一竅不通。她細細地打量那一隻被雕成狗兒形狀的木雕,腦海裡想起從前在絳湘樓遇見的那隻金毛大狗,“唔”了一聲,緩緩落筆。
窗外圓圓明月灑下無邊銀光,映著這一室寧靜,也籠罩著晉王府朔風院的喧囂。
朔風院裡燈火通明,晉王和柳氏以及陸贇、陸萱兄妹倆都站在庭院的臺階前,目光齊齊地盯著門扉緊闔的主屋。
“啪、啪、嘩啦——”瓷器物件落地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屋內傳出來,每一聲都似敲在眾人的心頭上。
陸萱緊緊地抓著自家二哥的衣袖,咬了咬唇,才小聲地道:“大哥怎麼好端端地又發脾氣了?”明明之前家宴時都還好好的。
陸贇也不解,問道:“上一回宋院正不是說大哥體內宿毒已清,怎麼今天還會……”
柳氏心裡也不明白,看向一旁的晉王,就只見他濃眉緊皺,目光中流露出濃濃的沉痛來,她愣怔了一下,旋即想到一人。
那是晉王的元王妃,如果她沒有記錯,當年元王妃逝世似乎就是在中秋這一日,只是這莫非與陸景初中毒失明也有關系?柳氏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晉王身上,這時候才發現她對王府裡許多事情竟然都一無所知。
柳氏的情緒晉王自然注意到了,只他沒有開口解釋什麼,相反思緒卻在一剎那間飛回到了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中秋夜,晉王陪著元王妃趙氏在花園賞月,中途宮中賞節禮下來,晉王留趙氏在花園獨自往前院去了。等到打發走宮裡的人以後,就聽見後花園裡傳來一陣急切的叫嚷聲。晉王飛快地趕過去,正好看見趙氏渾身濕透被人從水池裡撈出來,而一同被撈上來的還有年僅四歲的陸景初。
趙氏素來身子骨弱,當夜就發起了高燒,晉王派人從宮裡請了禦醫到府裡,開了藥方熬好給周氏和小陸景初送服以後,不到半盞茶的功夫,趙氏竟然吐血而亡,小陸景初因為用藥劑量小勉強保住一條小命,但蘇醒後一雙眼卻廢了。晉王怒極,親自徹查,可最終也沒能揪出來幕後之人。
晉王看向主屋牆壁上燭火映出的人影,眸中痛色愈深。
當年被摻入藥中的毒極其烈,在傷了陸景初一雙眼的同時,也使得他每逢中秋這日就易於暴躁,即便宋崎說過宿毒已解,可十六年前那一夜對陸景初造成的傷害又豈是那般容易抹去的?今夜這般大抵是心病作祟。
“吱呀——”
門扉突然被開啟,院子裡一眾人突然朝門口望過去,就只見著著一襲玄色錦袍的陸景初逆著燭光出現在門的另一側。
“大哥。”陸贇和陸萱齊喚了一聲。
陸景初立在那兒,玄色的衣袍襯得他整張臉愈發蒼白,覆在眼上的白綾也不見了蹤影,聽見陸贇和陸萱的聲音,他松開扶著門框的手,緩緩張開毫無血色的薄唇,道:“讓你們擔心了。”
此時晉王已經斂了心緒,見兒子好端端地出來了,鬆了一口氣,語氣裡帶著關切問道:“感覺可好了些?要不還是讓人把宋崎請來?”
“不必了。”陸景初伸手撫上右手腕間的珠串,微微闔目,扯唇道,“這一次沒有以前那樣難以控制了。”
雖然胸中依舊憋著一股沒來由的戾氣,但是摔完兩件瓷器後他就突然平複了下來,再不像從前那樣一夜難熬。
晉王聞言,半晌嘆息一聲道:“明日父王派人送你去了禪大師處。”
了禪大師是姜國出了名的得道高僧,現今駐錫於京郊金華山上金華寺。在過去的這麼多年裡,只要過了中秋這日,陸景初都需要到金華寺聽了禪大師講禪靜心,故而此時晉王才又這麼一提。
陸景初淡淡地“嗯”了一聲,道:“不用旁人,有趙宇就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切沒有那麼簡單,所有的聽我慢慢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