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初平和地道:“孟姑娘不必多禮。”
聲音清冷中帶著幾分慵懶,落入孟媛的耳中教她平白生出幾許熟悉的感覺來。
她微微抬起眼簾,不著痕跡地打量自己的未婚夫婿,三指寬的白綾遮住了他的一雙眼,可他劍眉微揚,鼻樑高挺,唇不厚不薄,如玉的面龐每一處都透著精緻,仍能教人看呆了去。孟媛不得不承認,這晉王世子生得的確很好,想來若不是眼疾之故,滿京城的貴女應該會擠破了腦袋嫁給他,只如今好似是她白白撿了個便宜?
孟媛撇了撇嘴,收回了目光。
饒是知曉陸景初看不見,孟衡還是不願意讓他和孟媛多有接觸,當即開口道:“花廳那邊壽宴應該快開席了,世子我們還是先過去吧。”說著又給還愣在那兒的孟媛使了個眼色,“祖母才回來,該唸叨著你了。”
“我知道了哥哥。”孟媛應了一聲,而後朝陸景初福了福身子,轉身從另一條小徑朝暖雪塢的方向走去。
環佩叮叮當當的聲音漸漸地遠了,陸景初在趙宇在提醒下回過神來,抬步追上孟衡的步伐,一路往花廳而去。
雖說孟國公府不比從前勢盛,但因著成帝的賜婚和老國公爺舊日的聲名,前來拜壽的人絡繹不絕,除了花廳裡的席宴外,孟老夫人的鶴延堂裡也擺了十幾席用以招待各府的女眷。
孟老夫人歪在東邊的短足矮榻上,正與坐在南北席上的眾府女眷說笑,就聽見外頭小丫鬟的通報聲,她抬眼向外望去,臉上也跟著揚起一抹慈祥的笑容來。
猩紅的垂地簾被小丫鬟挑起,伴隨著一陣清脆悅耳的環佩叮咚聲響起,身穿藕荷色襦裙的孟媛嫋嫋婷婷地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孟媛微微低著頭,蓮步輕移地走到孟老夫人跟前,規規矩矩地屈膝行禮,整個人瞧上去乖巧極了。坐在孟老夫人身邊的一個夫人瞧見了,當即就抿著嘴笑吟吟地與孟老夫人打趣道:“這位想來就是府上的二姑娘了?果然是個極討喜的,從前總不得見,想來是老夫人您給藏著哩!”一語落音,竟是滿堂附和。
雖知這些女眷口中的奉承追根究底是沖著某根高枝來的,孟老夫人還是笑眯了眼,嘴上只道:“我這孫女兒臉皮薄,你們可別嚇壞了她。”因知孫女兒臉皮子薄,故而這會兒又對小臉通紅的孟媛笑道,“你各家姊妹皆在東暖閣玩耍,你也自去罷。”
孟媛正被打趣得不自在,見孟老夫人指了指東暖閣的方向,立即點了點頭,又朝鶴延堂裡眾家夫人福了一禮,之後方才腳步輕快地往東暖閣而去。
“媛姐兒來了啊。”
孟媛進了東暖閣,本想自尋一處安靜的角落隨便吃點東西撐到拜壽的時辰,可哪料到剛剛坐下就被孟瑤點了名。聽她學著長輩的口吻喚自己,孟媛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而後才抬頭看向被人簇擁在書案前言笑晏晏的孟瑤。
但見她穿著一身煙羅紫交領襦裙,挽著飛燕髻,發髻間插的珠釵隨著她的輕笑微微顫著,手裡卻提著一支狼毫筆,看樣子剛剛應該正在寫字或是作畫。
孟媛微微低下頭,撇了撇嘴,繼而揚起一張笑臉看向孟瑤,甜甜地喚了一聲“大姐姐”。
後者的目光在自家堂妹的身上掃了一回,見她換了一身半舊不新的裙衫,嘴角輕翹,開口道:“媛姐兒,今天可是祖父大壽的日子,你怎麼就穿了這麼一身來,未免有些……”話說一半,她言下之意昭然,是在嫌棄孟媛寒酸了。
然而聞言,孟媛只眨了眨眼睛,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繡花裙衫,偏頭一笑,露出淺淺的梨渦來,聲音軟糯輕細地解釋道:“這只穿過一回,許是藕荷色瞧著舊淡了些才教大姐姐誤會了。”見孟瑤愣住,連握著狼毫筆的手也捏緊了三分,孟媛伸出手指了指她手裡的筆,提醒她筆上的墨快滴了下來。
豆大的墨汁滴落到快要完筆的山水畫上,迅速地暈染開一大塊墨漬,好好一幅畫瞬時毀於一旦,孟瑤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得意之作被毀,眼角的餘光瞥到一旁的貴女中有人掩口輕笑,不由微微沉下臉色,眼底也跟著劃過一絲惱色。
這個堂妹真是來跟自己作對的不成?
孟瑤十分自然地將賬算在了自家堂妹的頭上,可看著孟媛一副無辜的模樣,卻不好當眾發難,少不得深吸一口氣,淡淡一笑擱下了筆。
她不開口,自然有人站出來說話。
站在書案邊孟瑤身旁的一個穿著桃紅色裙衫的女子這時候開口道:“可惜了這一幅好畫,我原還想著等畫好了向阿瑤討過來呢。”她惋惜了一回,又看向站在角落處的孟媛,勾唇道,“我聽人提過,孟二姑娘曾跟曲先生習過丹青?”
她口中的曲先生恰是孟衡的師父曲清風,因此見她提起,孟媛不由生出些好奇來,抬頭看向那女子,依稀覺得她有些面熟,直到目光落在女子唇邊的一顆小痣上,孟媛才恍然憶起她是誰來。
這是安國公府的姚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