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新的湖藍色錦緞直綴,腳踩月白雲頭履,青絲如墨單用一支玉笄束起,長身如玉,步履間從容不失風度,遠遠觀去,一步步似是涉蓮而來。
一向深居簡出的晉王世子突然出現在孟老國公的壽宴上,著實令在場的賓客吃驚不已。想起前幾日宮裡成帝下的賜婚聖旨,眾人的眼底又都劃過了一絲瞭然。
看來這晉王世子是的的確確對這門親事上了心啊。
不過聽說被指婚給他的姑娘並不是孟國公府正兒八經的那位嫡小姐,而是庶出的二房嫡女?想到這一茬,眾人的心思又轉了一回,一時辨不清陸景初是真的上心親事,還是心裡憋火要來搞事情了。畢竟這位晉王世子並不是什麼好脾性的人物。
另一邊,孟老國公縱然知道晉王世子日後要成為自己的孫女婿,這會兒也不敢拿喬,聽見外頭傳話,就立即匆匆忙忙地領著自己三個兒子和四個孫子迎了出來。
趙宇立在陸景初的身旁,看見迎面走過來的一幫子人,微移半步上前,壓低了聲音道:“公子,人來了。”
雙眸覆著白綾,陸景初耳尖微動,聽了趙宇的話,淡淡地“嗯”了一聲,直到孟老國公到了近前,他才不疾不徐而又不失禮數地問了一句安。
憑著他的身份,如此這般也算得紆尊降貴了。
旁邊的孟仲文趁著孟老國公與陸景初寒暄之際,抬頭打量了一下素日耳聞卻難得一見的晉王世子,唇角微壓。
舉止有度,謙和有禮,不似傳聞中那般孤冷不遜。
孟仲文稍稍改觀,只是看到陸景初眸上覆著的白綾時,心裡到底低嘆一聲。
那廂陸景初回了孟老國公兩句話後,雖態度依舊溫謙,但語氣卻慢慢地淡了起來。孟老國公察覺到了,連忙止了話頭,正要扭頭吩咐長子領陸景初去花廳入席,就見孟衡忽然開口插言道,“祖父,就讓我領世子過去罷。”
孟老國公看了一眼長孫,想到昨日孟衡當著自己面說的那些話,心裡是不大願意應下的,生怕長孫過會兒當著陸景初的面又口不擇言,得罪了人。然而他還未開口,陸景初就先道:“這樣正好。”
孟衡走在前頭帶路,步伐如平時一般,只他走了十幾步就察覺出不對,回身一看,只見陸景初主僕步履緩緩,走得極慢。他微微凝眉,不著痕跡地放緩了步伐,等與陸景初差不多比肩而行時,才斟酌著開口道:“先前陛下賜婚,不知世子如何打算?”
其實孟衡也想過,他們二房嫌棄陸景初是個瞎子,可他身份還擺在那兒,晉王嫡子,堂堂的世子爺,也不見得會看得上他們一介庶出二房的門楣。他想著試探一下陸景初的口風,但凡有一點兒的不情願,這親事就有了迴旋的餘地。
陸景初聽出了他的試探之意,嘴角微牽,哂笑,“皇命不可違。”
“……”
孟衡的心涼了半截,只道:“舍妹年幼,這成親總得等她及笄,世子您……”據他所知,陸景初二十歲的生辰就在下個月,而寶珠如今才將將滿十三歲,那麼等寶珠及笄了,這陸景初都二十有二了,他當真還能等得起?
陸景初停下腳步,側首對著孟衡,薄唇微微一抿,“無妨。”
左右他如今不想拜堂成親,孟媛小一點,再等幾年他也沒什麼損失。
孟衡徹底歇了心思,憋著一肚子悶氣,一路反不再開口,而陸景初落得耳根清淨。
壽宴設在後花園水榭後頭的花廳,一路過去需穿過九曲八折的迴廊畫棟,步過蜿蜒回繞的小徑。陸景初目不能視,耳力卻極靈敏,才入後花園,隔老遠就聽見一個小姑娘軟軟糯糯的埋怨聲。
“才上身的新衣裳就弄髒了,回頭肯定又要挨娘親的罵了。”
滴溜溜石子滾動的聲音近了,連著那埋怨的聲音也跟著近了,陸景初聽見孟衡停下了腳步,也跟之頓足不前。
孟媛被茶漬弄髒了裙衫,一路低著頭踢石子埋怨,一時沒有注意看路,等到去路被擋住了,驀然抬頭就看見自家兄長與一個陌生男子立在跟前。
見有外人在,孟媛下意識地要避開,待見到那陌生男子雙眸覆著白綾,她卻是一愣,下意識地問孟衡,“哥哥,這位公子是?”
她心裡隱隱有猜測,待見孟衡頷首開口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孟媛嘴角不由微微一抽。
“給世子請安。”她既開口詢問孟衡,自然得上前見禮,聲音嬌糯,語氣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