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希如進京之後,頭一件事是到尚書省都堂去傳達聖旨,一下就被各省長官包圍了個水洩不通,忙亂好幾天後,總算有了一絲餘裕,就要進宮去,代衛燎看望太子。
如今皇帝不在,宮門緊閉,等閑是不能由著外臣出入的。傅希如身負皇命,進去的容易,貴妃與婕妤在簾後,使宮人送太子出來。
承明已經會說話了,雖然還不多,只是些零碎的詞,但也算得上十分伶俐,他見過太多次傅希如,一看到就伸著兩手:“抱!”
太子再小也是太子,抱他出來的宮人一看紫瓊,在她的示意下就遞給傅希如了。
傅希如只好接過。他方才進來的時候只顧上給二妃見禮,此時見了太子本來也應該行禮,但既然接了過來,也就只好問候一聲。太子在他懷裡待得舒服,抓住領口不放。
裡面貴妃這才開始詢問:“此次之事要多謝大人,未知如今聖躬安否?”
傅希如自然要把救駕之事講上一遍,再回答:“聖躬安,這本是臣的本分,不敢承娘娘的謝。”
宮中沒有男人,貴妃與婕妤都是女流,就算垂簾隔開,到底也不能久留,何況貴妃不能問政事,也就沒有多少好說的。傅希如抱了太子一會,又聽奶孃細細交代太子的起居飲食與變化,還有都學會了些什麼,貴妃跟著說兩句,婕妤更是一句話都不說,等他全都問候過一遍,也就告辭出宮去了。
他回來這幾天,甚至還沒有功夫在家裡歇一歇。
等人走了,宮人撤去簾子,婕妤從奶孃手裡接過太子,與貴妃同回後宮,太子猶自咿咿呀呀的揮舞小手,一出門就被奶孃接過去用大紅錦被裹起來了。
外頭還飄著雪花,宮人舉著油紙傘護著娘娘們登上車輦,因天氣不好,她們兩人又同住一宮,出來的時候就是同輦,回程自然與共。李婕妤先前都在沉默,坐穩了才露出憂心忡忡來:“姐姐……真的不會有什麼大事嗎?”
雲橫造反是個大訊息,傳來的時候京裡就亂了套,何況衛燎還在邊疆,萬一有變,誰都承受不起,何況她們這些命如飄蓬的女人?雖然太子尚在,然而主少國疑,實在不是好事,衛燎如有萬一,這大明宮的天就黑了。
她們畢竟訊息不通,又只是深宮婦人,聽聞訊息之後驚惶也不能在人前流露,尚且要打理宮務,日夜盼著衛燎迴鑾。如今雖然沒能等到衛燎,至少傅希如是回來了,聽聞他為了救駕受了重傷,隔簾看去卻也看不出來,又見他語氣篤定沉穩,奏對有度,不免想要放下心來。
貴妃想了想,安撫的拍拍她的手臂:“你看傅大人的形容,像是有大事的樣子嗎?陛下順天承命,不會有事,等到外面局勢定下來了,自然就會回來,你我不必過於擔憂。”
她這麼說了,婕妤自然也就聽了。
元正日的朝賀自然是對著含元殿裡空蕩蕩的禦座,宮宴也草草過去了,因戰事的緣故,不少官員第二日就到官署銷假,這一年的春日來得就格外早。
然而待到衛燎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初夏。
他身份貴重,一俟戰局穩定下來,就馬上有不少人勸他迴鑾,這一回衛燎也不再堅持,整備人馬入京。
浩浩蕩蕩錦繡香煙裡,衛燎終於再度回到長安,使天下民眾都鬆了一口氣,又對戰局有了無端的磅礴信心。
文武百官於城門口迎駕,等來鑾駕之後卻沒等到召見,說是衛燎長途跋涉十分疲憊,於第二日再行召見,於是人也都散盡了。
傅希如心裡覺得不大對勁,然而想不出來該是哪裡不對,且想想看衛燎這回也算是久經歷練,不愛浮華熱鬧,或者無心與人支應也在情理之中,回了一趟南省,手中事務交割清楚也就回府去了。
公主的身孕正在要緊的時候,眼下已經不常出來了,傅希如就不免更顧家。原本兩人就有個恩愛情深的名頭,眼下不管是真是假這樣照顧,就更盛名蜚著,一時間連帶著家風也被人稱道。
面子上的事情多半都是這樣的,就算世間流傳著衛燎與傅希如隱秘的傳聞,明面上口口相傳的還該是公主與駙馬如何恩愛甚篤,如何夫妻情深。
到了夜裡,裴秘就被召見入宮。
他是衛燎的心腹,也頭一個被召見,原本就沒有什麼稀奇,雖然引人注目,卻並不令人吃驚。
衛燎駕幸在紫宸殿,一切與出京前一模一樣,太子也在殿中,正攀著父親的手臂一聲一聲喚阿爹。
裴秘進來見禮,聽衛燎說了一聲免禮才站起身,往前在宮人擺好的坐席上坐下,看了一眼太子,又去看衛燎的神色。
他看上去曬黑了點,這也正常,人雖然照舊俊秀陰鬱,但看著也是矯健許多,裴秘正想松一口氣,卻嗅到了淡淡的藥味,頓時變色,直起腰來,驚疑不定:“陛下?”
衛燎顯然知道他的疑問是沖著什麼,雲淡風輕道:“不是什麼要緊的傷,只是天氣熱了,痊癒還需些時日……朕叫你來,也不是為了這個。”
他不願意多提,甚至都不肯將目光從太子身上挪過來,裴秘也只好諾諾,不敢多說:“陛下萬金之體,自當十分珍重。京中一應事務臣已經上奏過了,陛下如有疑問,只問臣就是了。”
連夜叫他進來,自然不是為了敘衷腸說閑話的。衛燎一走好幾個月,況且還有雲橫那裡的巨變,說是天下震動也不為過,眼下自然是要重新將京中掌握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