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知道傅希如會說什麼,又知道自己根本不會相信他的話,不免又是心情複雜的期待著,又是黯然,以為他說什麼都一樣。
傅希如說:“公主可憐。”
這句話倒真叫人意外,好像他還有心一樣。
衛燎來不及開口諷刺,就聽到傅希如繼續往下解釋:“且她是陛下晚輩,廢太子唯一的後嗣,意義重大,不可輕忽,終生流落房州未免殘忍。陛下說得對,您允許公主回京,確實親厚慈愛,也能安撫臣民之心。”
這話比其他一切理由都更敷衍,也更叫衛燎意想不到。
他知道傅希如對他毒殺弋陽王,一定是不贊成的,當初賜下鴆酒的時候他就知道。那時他以為再見面時這件事就已經過去,被塵埃掩埋。誠然他並不知道傅希如到底什麼時候會想要回來,但也沒料到,傅希如竟把這個意見留在了這時候說。
他也並沒有料到,他居然會心虛。
明知道自己走在一條離對方越來越遠的路上,但聽到對方的聲音,他也無法往回走了。
世上本來沒有退路。
而他對傅希如恨他求之不得,甘之如飴,卻受不了傅希如翻這張舊賬,來諷刺他了。
或許是曾經的爭吵給他留下太深的印象,衛燎難得的什麼都不想說。他確實殘忍,這無可辯駁,他現在也確實需要衛沉蕤來演出一番溫柔慈愛,好挽救一點岌岌可危的名聲,順便看看這個公主有沒有可以利用的餘地,把她提起來抖一抖,看看她是否藏著尚未吐露的東西。
他是這樣想的,所以本不該覺得受傷。
可傅希如想傷他,他就不得不痛。
所以,傅希如也根本不是在為公主說話,至少不全是。在這之前,衛燎甚至根本沒有明白傅希如將會怎麼恨他。
他知道傅希如一向善於自控,從不失態,更不會因私情而亂公事,因此即使是他的恨也叫衛燎心存期待。現在他算是知道了,也知道其實傅希如並非不能報複他。
只要衛燎渴慕,希圖他身上任何地方一天,他就一天有辦法讓他痛苦,言語如刀,刀不見血。
就像剛才嘗到一股甘甜一樣,衛燎清醒的嘗到血味。
生於優渥並非只是四個字,雖然仍有煎熬與幹渴,但衛燎從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會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天下所有一切都擺在他面前任由他揀選這話並非虛言。先帝的溺愛叫他幾乎想不到自己還有什麼慾望,或者想做而不能做的事。
哪怕是寵冠六宮的潘貴妃,也不得不來討好他。
衛燎並不以此為榮,他只是用了很久去弄懂自己想要什麼。
他太習慣橫沖直撞,以至於真正得到自己想要的,也無法去珍惜,又把它弄丟,現今連找回來也那麼難,他甚至不敢想。
然而即使是這樣,他還是要一遍一遍勸告自己,傅希如確實是他的,永遠是他的。
得到傅希如和得到從前的一切都不同,衛燎並不認為自己是在垂青,或者施恩,他只是想要,然後去得到。不一樣的是這次他不是先帝的幼子,不是琅琊王,只是衛燎。
在傅希如眼中他只是衛燎,他既不害怕,也不擔憂,更不會受寵若驚,或者曲意逢迎。
他只是正好也想要他。
開始殊為不易,洪水出閘之後就都很簡單。情愛本來就應該這麼簡單。
在皇宮裡居然有這樣兩個少年人,眼中沒有身份地位,沒有君臣分際,沒有高高的丹墀玉階,也沒有天際清冷慈柔的月亮映照,一切不過是春風遇梨花。
倘若衛燎以為的永遠,能長一點,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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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短暫的寧靜呢。
廢太子墳墓之中驚坐起:關老子屁事哇!死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