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一天起, 蕭如初便極少碰見唐懷瑜,便把玉露說得那一樁事情忘在腦後了,日子過得快,眨眼便到了二十九日, 她還記得唐懷瑜親口與她所說的那一番話, 這一日,闔府上下, 無論哪個院子裡, 都不許點燈。
這規矩雖然奇怪,但是整個唐府都在一絲不茍地遵守, 而且大約遵守了有幾十年了, 及至深夜,萬籟俱寂, 整個唐府被籠罩在漆黑的夜色之下,彷彿陷入了一場死寂。
蕭如初坐在窗下,微微的月光從窗戶裡落進來, 倒也並不是那麼黑,略微可以看見些許模糊的影子,玉露摸著黑進門來,嘴裡抱怨著道:“這黑燈瞎火的,什麼都看不見,小姐,您在哪兒?”
蕭如初道:“在妝臺前,你小心些, 不是叫你去歇息麼?”
玉露道:“方才玉綴提醒奴婢,才想起還有一盅桂棗山藥膳湯在灶上熱著呢,端來給小姐喝了。”
蕭如初體質虛寒,都是在蕭府熬出的毛病,倘若天氣一冷下來,便覺得手腳俱是冰涼,好似冰塊一般,半天都捂不熱,出門吹個風都會受寒,一個冬天下來,至少也要病個幾場,現如今天氣漸暖,這才好了些,但是玉綴和玉露兩人仍舊不敢鬆懈。
玉露覺得唐府還不錯的地方就在這裡了,她們從前在蕭府中,蕭如初雖然是小姐身份,但是要塊姜來熬水,她和玉綴兩人也要同廚娘好聲好氣地求一求,若廚娘心軟,便偷偷給幾塊,倘若碰上一個不好說話的,幾句便把人哄出門去了,連一塊姜都吝嗇於給,更遑論參湯藥膳了。
來了唐府之後,玉露第一件事情便是去後廚尋摸一遍,打算同她們混個臉熟,日後來討要姜時也好說話,誰成想,與那些後廚的丫鬟婆子打過交道之後,她這才得知,後廚是可以熬一些常見藥膳的,玉露兩人遂喜不自禁,自此每隔一段時間,便去熬一盅來,只盼著趁這段時日,將養好蕭如初的身子,免得冬日裡難捱。
玉露小心地摸索著到了妝臺前,藉著微弱的光線,把小盅放下,對蕭如初道:“這膳湯用慢火熬了兩個時辰,小姐可千萬要喝完。”
蕭如初笑著應了,湯這會不燙了,只是暖暖的,許是加了糖,喝起來有些甜味,待用過之後,玉露便摸索著小心替她卸去發簪和珠花,道:“天兒晚了,小姐快睡下罷,奴婢把瓷盅收拾好,便去外間守夜。”
她說罷,又為蕭如初梳好發,這才端著瓷盅,摸索著小心離開了。
清寒的月光灑落在妝臺上,映出一片幽幽的影子來,蕭如初的目光落在那本雅香志上,突然想起來這書已經抄寫完了,擔心隨手擱在這兒給弄壞了,便把那書拿起來,準備送回東廂的書架上去。
屋子裡沒有燭火,確實是不方便,蕭如初摸索著一路出去,差點撞在屏風上,好容易出了房門,眼看著銀色的月光灑落了一院子,她鬆了一口氣來,往東廂走去。
因蕭如初經常去東廂看書抄佛經,東廂的門就再也沒鎖過,裡面也沒什麼重要的物什,倒是不怕丟東西,待推開門,只見對面的窗戶開著,幽幽的月光從窗扇中灑落進來,一室清冷。
蕭如初摸索著又把那書放回原處,這才準備離去,目光忽然落在那扇開著的窗戶上,人的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其實也是十分靈敏的,她甚至能看見那銀白的月光輕輕灑在窗臺上,還有半開的窗戶紙上,映得一片通透。
這都不是重點,而是……蕭如初特意吩咐過玉綴她們幾個,東廂裡面藏書多,每天定要檢查門窗是否關嚴實了,以免夜間下起大雨,導致屋子裡受潮,那就可惜了。
是以從那之後,玉綴每日都會親自來東廂檢視,可是,這窗戶怎麼會忘了關?
因為視窗有月光,兩相對比,就顯得其他的角落愈發黑暗,蕭如初若有所思地走近幾步,正欲上前把窗戶關上,忽然從旁邊的角落中,有一道黑影一閃而過,蕭如初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覺得後頸一痛,整個人頓時軟倒下去。
意識模糊之際,她只來得及聽見耳邊傳來一聲壓低了的幾不可聞的輕笑。
蕭如初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後頸鈍鈍地疼,就彷彿有人拿著錘子在反複敲打過似的,耳邊傳來玉綴驚喜的叫聲:“小姐在這兒!玉露,快來!”
緊接著便是噔噔的腳步聲,零碎雜亂,蕭如初不適地皺起眉來,起先腦子裡混亂一片,爾後突然清醒,猛地坐了起來,左右張望間,仍舊是滿室昏暗,玉綴正蹲在床榻前看她,道:“小姐怎麼來這兒睡了?”
蕭如初額上冷汗淋漓,她喘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這才以往常的口氣問道:“怎麼了?”
腳步聲漸漸近了,玉露從門外進來,見著了蕭如初,鬆了好大一口氣,拍拍胸口,道:“小姐怎麼來東廂了,奴婢就去放個瓷盅的功夫,回來正房怎麼也找不見您,可把奴婢嚇得魂都飛了。”
門口傳來疏桐的聲音,道:“窗戶沒關,少夫人沒著涼受寒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