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斷斷續續地下個沒完,從晌午一直到晚間,雨珠落在青瓦上,淅淅瀝瀝的聲音回響在屋子裡,東西廂的屋簷下掛著幾盞氣死風燈,昏黃的燭光透出來,整個院子便顯得不那麼悽清了。
夜深了,蕭如初梳洗完畢,便準備歇息,才走近那一架雕花大木床前,便覺得有什麼冰冷的東西落了下來。
她伸手抹了一下,是雨水。
蕭如初立刻仰頭看了看,奈何屋子裡光線不足,便微微提起聲音喚道:“玉綴,玉綴?”
原本在外間守夜的玉綴連忙進來,喚道:“小姐,奴婢在,可有什麼吩咐?”
蕭如初回轉到妝臺前,拿起那盞如豆的油燈,叮囑道:“再去取一盞燈來。”
玉綴應下,連忙去了,不多時,回轉來,手中舉著兩個燭臺,疑惑道:“小姐,怎麼了?”
三盞燈同時照著,屋子裡的光線霎時間便亮堂起來,玉綴一眼便看見了地上的一灘水跡,驚叫道:“小姐,瓦漏水了。”
話音剛落,又是一點雨水落下來,在寂靜的屋子裡發出輕微的聲音,蕭如初舉著油燈靠近床,只見繡著纏枝並蒂蓮的紅紗帳上,有晶亮的水珠一滴一滴地落下來,大紅的錦被也全都被打濕了,眼見著是沒法睡了。
這瓦片破的地方也太精準了些,蕭如初掀開錦被,只見下面的褥子都濕了一大片,或許在下午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漏水了,玉綴懊惱道:“都怪奴婢沒有注意,這兒沒法睡了,小姐,奴婢去看看廂房。”
她說著,便舉著燭臺出去了,不一會,院子裡便傳來人聲,想是玉露與疏桐幾個都出來了,蕭如初披著外裳出去,只見玉綴舉著燭臺站在東廂門口,與疏桐正在說些什麼,見到蕭如初出來,便揚聲道:“小姐,您先回屋去,夜裡風大,可別著了涼。”
蕭如初搖了搖頭,道:“不妨事。”
玉綴見勸她不住,便讓玉露過來伺候著,就在這時,卻見吹綠打著傘從前院過來了,到了東廂門口,對玉綴低聲說了句什麼,不知怎的,竟然惹惱了她,玉綴的聲音微微提高道:“我說把鎖匙拿出來!”
吹綠撇過頭,不言語,疏桐連忙扯了她一把,小聲說了句話,因隔得遠,蕭如初聽不真切,只隱約聽到幾個字眼。
然而吹綠卻全然不為所動,疏桐急出了一腦門的汗,蕭如初走得近了幾步,便聽她壓低聲音勸說道:“你別耍脾性,這鎖匙本不該你拿著的,少夫人來了這些日子也沒找你要,如今正房漏了水,不能住人,你總不能讓少夫人淋雨罷?”
吹綠固執道:“西廂的房屋也是空著的。”
玉綴聽了這話,氣得不知如何是好,又見蕭如初披著單薄的外裳站在正房屋簷下,一手端著油燈,正欲過來,而這吹綠卻跟個石頭人似的,絲毫不鬆口,一時間火便上了頭,猛然提高聲音道:“今兒你要麼滾出去,要麼把鎖匙拿出來!”
這一聲暴喝,劃破寂靜的院子,彷彿就連雨聲都小了下去,蕭如初一愣,玉綴與玉露不同,她的性子向來和軟,不愛與人交惡,說話也是輕輕柔柔的,看上去比較好揉捏,但是隻有蕭如初知道,她平日裡都只是忍著罷了,此時就連她都忍不下了,可見是真的動了氣。
生了氣的玉綴可不比玉露,只聽她怒聲罵道:“主子給你三分顏色,你倒開起染坊來了!你算什麼東西?明清苑如今是由得你來做主?”
她幾句罵畢,又高聲喚道:“李嬤嬤!李嬤嬤何在?!”
前院立刻奔出一個婦人來,口中答應道:“來了來了,玉綴姑娘,老婦在這呢。”
玉綴冷聲吩咐道:“去灶房取那斧子來,我就不信今兒沒了這鎖匙,我還開不了這門麼?待伺候小姐妥當了,再來與你們說道!”
李嬤嬤幹巴巴地笑著勸道:“玉綴姑娘且消消火氣,這大晚上的,動刀動斧子的到底是不好……”她說著,又推了推吹綠,道:“你倒是拿出來呀,你捂著那鎖匙在懷裡作甚?又不會下崽兒!”
吹綠仍舊不動,玉綴冷著聲音道:“還不快去!”
見她鐵了心要劈鎖,而吹綠也遲遲沒動靜,李嬤嬤無奈,只得轉身往前院去了,疏桐急得又扯了扯吹綠的衣角,道:“你這又是何必?西廂屋子裡連褥子都沒有,縱然是少夫人去了,又怎麼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