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如初原本坐在柳氏下首,聽得這話,便立刻站起身來,往旁邊讓了讓,柳氏見了,倒也沒多說什麼,門口便有幾名小丫鬟,簇擁著兩人進來了。
左邊是一名身著牙色衣袍的男子,中等身材,只是神色有些不大好看,面色蠟黃,耷拉著一張臉,眼角下垂,顯是一副酒色過度了的模樣,他先是掀起眼皮子在屋子裡兜了一圈兒,目光一一掃過那些青蔥兒似的丫鬟們,最後將目光落在了蕭如初身上,上下那麼一溜,眼珠子都亮起來了,連腳下的步伐都加快了些許。
他面上帶上了笑:“夫人安好,這是哪家的妹妹?倒像個生面孔,從前沒見過的。”
男子話音一落,身旁的女子便偷偷拽了一下他衣裳,恨鐵不成鋼地壓低聲音道:“什麼妹妹妹妹的,這是你弟媳婦兒!別鬧笑話了。”
霎時間,整個小廳的空氣都彷彿凝固了似的,無比尷尬,即便是不認識,蕭如初梳得也是出了閣的發髻,又是這個時辰出現在東跨院,很顯然,長了眼睛的都知道她的身份。
不過,普天之下,沒長眼睛,又或者眼睛長在後腦勺的,也不算少見,蕭如初垂了眼,像是沒聽到那幾句一般,向兩人見了禮。
唐懷瑛悻悻然撇了一下嘴,不耐地扯回自己的衣裳,抱怨道:“我這不是昨天沒在府中麼?”
謝氏抽了抽嘴角,她的模樣生得不錯,柳眉杏眼櫻桃口,算是典型的美人胚子了,只是不知怎麼,眉梢眼角總是透出一點令人不大舒服的神色來,或許是因為太瘦的緣故,下頷削尖,看人時總是不自覺地微微揚起,她先是向柳氏行了禮,曼聲道:“夫人安好。”
柳氏沒吱聲,她也並不在意,轉過來,這才對蕭如初道:“弟妹來得好早,本以為在路上能遇見你呢,特地繞去明清苑那邊過來,誰成想,這瞅了半路,也沒見著人影。”
蕭如初微微笑道:“倒叫二嫂費心了,因我對府中不太熟悉,怕誤了時辰,故而來得早些。”
她答得滴水不漏,謝氏只得道:“那弟妹可要多多留意了,這宅子大得很,弟妹想是從前沒見過的,可別走錯了門,三弟如今不在府中,引人說道可就不好了。”
她說罷,還笑了兩聲,只聽哐當一聲,一旁傳來茶盞瓷器碰撞的聲響,柳氏的臉色沉了下來,望著她道:“說得什麼混賬話?!嘴上沒個把門的,什麼話都是能說的?平日裡的教養都到狗肚子去了?”
謝氏閉了嘴,沒再出聲兒了,唐懷瑛不耐煩地皺了皺眉,怨責她道:“趕緊閉嘴吧你,怎麼事兒那麼多,嘰歪個沒完,還得去老太太那裡請安呢。”
蕭如初自始至終沒有說過話,眼看著謝氏捱了柳氏的罵,又受了丈夫的責難,之前的氣焰便如同被一瓢水潑了似的,噗嗤一下全沒了。
柳氏又隨手點了幾名丫鬟,皆是謝氏帶過來的,擰著眉道:“都擠在我屋子裡做什麼?還有沒有規矩了?來給我請個安,難不成還是一路給抬著過來的?”
那幾名被點了的丫鬟,忙不疊退了出去,謝氏忍了氣,還是一言不發,柳氏這才像是舒坦了,端起茶盞又喝了一口,廳裡氣氛沉悶,侍立的丫鬟們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恰巧門外又來通稟,說是大少爺和大少夫人過來了。
柳氏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對蕭如初道:“來的是你大哥和大嫂嫂,昨日你拜堂時,他們也在的。”
只這一句便把二房給比了下去,蕭如初忙應了,見有一人從門外進來,許是丫鬟婆子們都留在廳外面了,倒是看著沒有多大的排場架子,那女子著了一件玫紅的衣裳,面上笑吟吟的,手中託著一個檀木漆雕小盤,鵝蛋臉,眉如點翠,眼睛有神,看上去是個爽利的性子,見了柳氏先是笑道:“給娘親請安了,娘親安好。”
柳氏臉上露出一個笑來,連聲道:“好好。”
過了一會,才有一名男子慢騰騰地從門口進來,這便是唐府的長子,唐懷瑢了,他的身材與唐懷瑛差不多,只是要更加富態些許,看上去有些文弱,蕭如初粗略掃了一眼,便知道此人是柳氏所出,兩人長得有三四分像。
至此,唐府的四位兄弟她見了三個,荒唐的是,她還沒見著她的夫君,也不知這輩子還能不能見著,蕭如初百無聊賴地想著。
唐懷瑢的妻子楊氏顯然與柳氏十分親暱,問了安之後,便將手中的檀木漆雕小盤奉過去,笑道:“這是昨兒個,莊子裡送了茶葉過來,乃是今年頭一批明前茶,今年初春少雨,這明前茶比去年的要好,想是娘親素日裡忙,沒空想這個,我見著便立刻挑出一些,給娘親送來嘗一嘗。”
柳氏十分高興,道:“你有心了,可不是麼,最近忙懷瑾的婚事,老太太身子又不爽利,倒是聽說莊子送茶葉來的事,只不過一直沒空出來。”
楊氏笑吟吟道:“娘親先試一試,等來日,我孃家有表哥從西湖回來,也特意去了信,請他帶一些好茶葉,到時候送來給娘親。”
柳氏聽了,誇贊她幾句有孝心,兩人又親親熱熱地說起旁的話來,蕭如初便注意到旁邊的謝氏一臉漠然,彷彿跟沒聽到似的,反倒是唐懷瑛皺著眉看了她好幾眼,似乎是在暗示著什麼,然而謝氏只顧著低頭喝茶,巋然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