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時辰,玉綴便陪著蕭如初出了院子,玉露本也提出要隨同,然而玉綴卻道:“也不知府中各位夫人小姐的隨侍究竟是個什麼光景,你若一同去了,犯了忌諱,反倒是不好,平白會惹來笑話的,說小姐架子大,今時不同往日,還是不要給小姐惹人說道。”
玉露這才作罷,兩人出了院子,便是一條花木扶疏的小徑,另一側是刷著白灰的牆,一條長長的抄手遊廊順著牆一路蔓延開去。
天光從樹枝間漫漫灑落下來,就啾啾鳥鳴聲此起彼伏,兩人一邊走著,蕭如初問道:“府中沒有派管事過來麼?”
玉綴答道:“管事來過,只不過奴婢問起府中情況時,她便推說問李嬤嬤便是。”
“李嬤嬤?是誰?”
玉綴回道:“便是從前伺候姑爺的那一位嬤嬤了,也是在明清苑裡幹活,等小姐晨省完,回去或許便能瞧見她了。”
她說著,眉心也不由蹙起,道:“這些丫鬟婆子也太沒規矩了些。”
聞言,蕭如初便笑了一聲,悠悠然道::“這些待來日再說,只是近來少不得要辛苦你與玉露裡外打點了。”
“小姐說的哪裡話,這是奴婢們該做的事情,”玉綴笑道。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懶洋洋的,帶著點笑意,從後面傳來:“噯,三嫂嫂——”
不見其人,只聞其聲,蕭如初也知道說話的人是誰,她對這個聲音的印象簡直不能更深了,她的腳步微微一滯,爾後稍稍轉過身來,垂著眼喚道:“四弟。”
來人便是唐懷瑜了,他笑吟吟地開啟摺扇,語氣調侃:“三嫂嫂,好早呀。”
蕭如初將目光往上挪了一下,終於見著了唐懷瑜的模樣,他穿了一件鴉青色的袍子,容貌十分英俊,濃眉劍目,眼廓深邃,顯得鼻樑挺拔,唇邊帶笑,一看就是很率性的性格。
蕭如初只是粗略看了一眼,便將目光移開了,落在唐懷瑜開啟的摺扇上,黑檀木的扇柄,扇面卻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
她道:“四弟也是去給夫人請安的麼?”
聞言,唐懷瑜先是一愣,似乎十分詫異似的,而後才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道:“不了,我今日要去別處,不去她那裡了,倘若她問起來,三嫂嫂便幫我帶一句,只說我得了很嚴重的傷寒,出府看病去了。”
蕭如初還未答話,他便作了一個揖,眨眨眼,笑吟吟道:“一切都託給三嫂嫂了,唐府有趣得緊,三嫂嫂可要多多保重呀。”
他說完,便一個箭步,直接踏過遊廊的欄杆,往一旁的小徑去了,待蕭如初回過神來,只能看見那一點鴉青色的袍角消失在開敗的梨花樹後,再也不見蹤影了。
玉綴訝異道:“四少爺好生奇怪。”
“各人有各人的脾性,有什麼奇怪的?”蕭如初微微蹙了眉,遊廊恰好走到了底,往右一個拐彎,便聽見有女人的笑聲傳來:“你可沒瞧見昨日那場景,真真笑死個人了。”
另有一個女子聲音吃吃笑著道:“可不是?四少爺也是,怎的這樣胡鬧?”
“老爺一向拿他沒法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闔府上下敢這樣鬧的,也就他是獨一份了,平日裡還沒少打少罵?起來,”前一個女子聲音道:“我倒是有些可憐那剛入門的三少夫人了。”
“三少爺不在,份例銀子都是她的,她哪裡可憐了?”
那吃吃笑的女聲突然壓低了一下,彷彿在竊語,只有零星幾個字眼傳出來,叫人聽不真切。
另一人聽罷,才回道:“這誰知道,你上回是沒瞧見二房家的眼睛,嘖嘖嘖,差點急出了血,巴不得人家三少爺別囫圇個兒回來。”
“她可不是著急麼?”女人掩唇笑道:“三房的好東西都落在了她的兜裡,三少爺的親事,一家子人,就數她最最上心了。”
“那還不止呢,前些日子她去老太太跟前哭,你怕是沒看到。”
“此事當真?”
“噯,我的韶兒當時就在門簾兒外邊聽著呢,回來親口與我說的,她叫夫人抓住空子好一通擠兌,那張臉瞅著,乍青乍白,跟開了染坊似的,你沒看到真真是可惜了,哎喲樂死個人……”
兩人頓時咯咯笑成了一團,一面談笑著,順著遊廊施施然往另一邊去了,彷彿是後院的方向,倒是沒看見身後的蕭如初與玉綴,也省了許多尷尬。
望著那兩道婷婷嫋嫋的身影消失在廊柱後面,蕭如初又想起方才兩人說話的隨意態度,與對府中人的稱呼,那兩名女子或許是府中的姨娘姬妾之流。
蕭如初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眼看著前方出現了一方琉璃瓦,懸山式屋頂,正脊與簷角俱是鎮著吉祥瑞獸,栩栩如生,十分氣派。